清晨，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点点阳光透过纸窗洒进来，洒在大红的床帘上，仿佛镀上了一层熠熠生辉的光芒；洒在苏垂玉熟睡的，娇嫩的脸上，洒在苏唯君的背上。
苏唯君一手撑着下巴，却还是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紧闭双眼。
苏垂玉转过身，泛起一阵布料的摩擦声，惹得苏唯君微微睁开了眼。
苏垂玉微微眯起眼，哼唧一声，抬起手，遮住了眼睛，吧唧嘴，继续睡。
苏唯君站起身，身上还是昨夜的喜庆的红衣，走到苏垂玉跟前，轻轻地柔声道：“玉儿，起床了。”
苏垂玉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面色有些疲倦的苏唯君。
苏垂玉瞥了一眼自己身旁，心知苏唯君没有跟她一起睡，心中微微酸涩，转过头，鼻头有点酸酸的。
“唯君哥，你不累么？”苏垂玉瘫在床上，软绵绵地，细声道。
“是有点，没事的。”苏唯君挤出一个微笑，道。
苏垂玉垂下眼眸，抿了抿唇，站了起来，然后面露羞涩，对苏唯君道：“唯君哥，我换一个衣服，你转过去。”
苏唯君愣了一下，微笑道：“好。”
言罢，苏唯君把身子转过去。
昨夜那些人已经帮他俩备好了新衣服，苏垂玉轻轻走过去，拿起衣服便往上套。
一阵布料的摩挲声，苏垂玉已经换好衣服，轻声道：“可以了。”
苏唯君转过去，一袭桃红襦裙把他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
鲜艳的桃红把眼前人白皙的肤色衬托得淋漓尽致，也能遮挡着少女身上的伤痕，虽是艳，倒也不妖，令少女甜美的长相更为瞩目。
“唯君哥，你先休息罢，玉儿出去走走。”苏垂玉抚平衣上皱角，甜甜一笑，露出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道。
“好。”苏唯君点点头，目光从未在苏垂玉身上离开过。
苏垂玉芳心暗喜，踏着小碎步走了出去，还不忘贴心地掩上门。
微风拂过裙摆，裙摆轻轻摇动，随着苏垂玉的步伐，随着清风的吹动。
梨花树刚好盛放，粉嫩的花瓣悄悄落在亭子的檐上，飘到石板路上，铺砌一条布满梨花的花路。
少女怀着心事，杏眼灵动，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却总感觉，不像以前一般纯净。
当爱一人爱到深处，爱到痴狂，也许，不是所有的爱情，都需要经过别人同意？
少女走到凉亭里，想起第一次见到那男孩时，便是在这凉亭处。
他那柔情似水的笑容，还有能把人勾走的泪痣，每一处，苏垂玉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人总是笑着，很柔，很轻。
总是能让苏垂玉的内心泛起一波又一波，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已经变得不像自己。
坐下他曾经坐过的地方，慢慢抚过粗糙的石桌，仿佛回到了初识时，那般美好。
就这样坐了一个时辰，苏垂玉闭着眼，静心坐着，静静回忆着，感受着春意盎然的后院。
直到一阵脚步由远至近，苏垂玉缓缓睁开眼睛。
是那熟悉的靛蓝色袍子。
苏唯君微笑着走来，走到跟前，却又迟迟不说话，欲言又止。
“唯君哥，怎么了？”苏垂玉微微一笑，把一丝碎发绕到耳后，细声道。
“玉儿，是这样的，”苏唯君面露难堪，似是不好意思说出口，顿了一下，才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你想想，我们是被逼才成婚的，并没有心悦于对方，不如......”
苏唯君望着苏垂玉，瞳仁里的情绪很复杂，苏垂玉却是噎了一下。
苏垂玉瞪大眼睛，颤声道：“唯君哥，你是说，你想，纳妾？”
苏唯君沉默着。
苏垂玉知道他是默认，更加颤抖，泪珠滚滚落下，心中埋藏已久的感情，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开来，少女似是忍不住了，哽咽道：“唯君哥，可是我，心悦于你啊...”
苏唯君眼中闪过一抹震惊，却还是抱歉地沉默着。
“我喜欢你啊，很久以前就喜欢了...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好...”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给我机会，一次又一次让我...让我心神不定，唯君哥...你难道一点都不察觉么？”
苏垂玉站了起来，眼睛红彤彤的，泪珠剔透，从少女的眼睛里流下。
“玉儿，我不是这个意思，听我解释。”苏唯君慌张地解释道：“我对谁都这样。”
“对谁都这样么？你不是叫，唯君么......？”苏垂玉泪眼婆娑地哑声道。
“...不是的，我只对你这样，我只把你当妹妹。”苏唯君扶着额头，道。
“就只有妹妹吗！.....？”苏垂玉羞恼地喊道。
“对。”
这一个字，压垮了苏垂玉心中的最后一点希望。苏垂玉崩溃了。
她一直以为，苏唯君是对她有感觉的。
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米米。
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不懂得分辨，少女只知道，少年对她很好。
少女天真地以为，少年对他好，便是喜欢上了自己。
可是结果，少年只是对谁都这样罢了，是少女的一厢情愿。
梦破碎了，支离破碎。
“可是我们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你就不能试着喜欢我吗？”苏垂玉可怜兮兮地哭道。
“玉儿...”苏唯君怯声道。
“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事，都是徒劳吗？”苏垂玉痛哭着，不再是以前的梨花带雨般，而是伤心到极致，无法克制自己了一样。
苏唯君有些愣住了。
“做了什么？”他颤声问道。
苏垂玉僵了一下，拿手背擦了擦眼上的泪水，不再哭泣，虽是有点颤抖，不过还是尽量压平声线，平淡地道：“你若不知道，那便算了。”
苏唯君噎了一下，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苏垂玉瞪了一眼自己，然后委屈地跑走。
苏垂玉满脸泪痕，浑浑噩噩地，一步一步走回自己曾经的房间，连自己什么时候走到的，都不知道。
苏垂玉一语不发，脸色阴沉地坐着，突然，一个危险但又很吸引的想法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或许，她可以留住他？
正巧这时，苏垂玉听到一阵敲门声，是小楼的声音。
“少奶奶，我方便进来么？”小楼的声音闷闷的，又带点小心翼翼，生怕吵到苏垂玉。
苏垂玉正气闷着思考呢，小楼却打断了她，苏垂玉不耐烦地道，声音却带点刚哭过的鼻音：“不方便，走开！”
小楼听了之后，停顿了一下，弱弱地道：“少奶奶是被少爷伤心了么？”
“是又怎样！”苏垂玉吼道。
“少奶奶先休息吧，小楼不打扰少奶奶了。”小楼顿了顿，低声说道。
直到再也没有声响，苏垂玉才站起身来，拿起一件披风，抿了抿唇，眼神闪烁，走了出去。
待苏垂玉归来时，已是酉时。
苏垂玉手里拿着一个深紫色的香囊，五指握得发白，把它紧握在胸口。
苏垂玉推开苏唯君的房门，打开香囊，里面是一袋白色的粉末，散发着淡淡苦味。
苏垂玉走到床前，轻手掀开床褥，把有粉末的香囊藏到床褥下，再把皱角轻轻抚平。
再等等吧，苏垂玉心想。
坐在床上，苏垂玉若有所思，叹了一口气，淡声道：“不会让我再跟他一起睡了。”
今日是她太冲动，才会让两人不欢而散。
可是，她真的很喜欢他，她抑制不住了，才会把她的爱意说出来，为什么，他对所有人总是一副温柔的样子。
明明，苏垂玉感觉到苏唯君对她不一样，原来，那个所谓的“不一样”，只是对妹妹的好罢了。
他们好像，终究不一样，他们好像，不能在一起。
苏垂玉笑了笑，她的笑，是苦涩的，是愧歉的。
苏垂玉望了一眼她只住过一晚的房间，抿了抿唇，还是离开了苏唯君的卧房。
-
苏唯君回到寝房时，门是被打开过的，没有被关好。
苏唯君疑惑地低声说道：“玉儿，是你么？”
没有人回答，静悄悄的。
苏唯君扶了扶额，走到了床前。
一片寂静。
苏唯君看着还在燃烧的香炉，微微叹了一口气。
苏唯君紧抿着双唇，黯然神伤地自言自语道：“染吟死了。”
“是她自己拿着一把周府的刻刀，杀死了自己。”
苏唯君垂下眼眸，暗声喃喃道：“对不起...”
“少爷，少奶奶吩咐我给您端茶。”小楼的娇弱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响起，细声细气地道。
“嗯。”苏唯君细细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
小楼轻声细脚地打开房门，把杯具轻轻地放到桌子上，瞄了一眼满面愁容的苏唯君，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少爷，我知道我唐突了。”
“可是少奶奶，她真的很喜欢你。”
“少奶奶真的没有差到哪里去，少爷，求求您，好好把握住她。”
“您可要知道，女子嫁了，便代表着不离不弃，不能再移心别处了。少奶奶为了你，甘愿用自己毕生的幸福做赌注，少爷，您仔细想想，好自为之吧。”
苏唯君愣住了。
“是吗。”苏唯君缓缓开口，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平淡，可是在这之中，又带点颤抖。
“可是我真的只把她当妹妹。”苏唯君表面淡淡的，声音却是颤抖着，道：“我承认，我对她很好，可是我对谁都这样，她只是表妹的特殊待遇罢了。我从来不觉得，对别人好，有什么问题。”
“夺走了玉儿的幸福，我也很抱歉，可是没办法，这是我爹娘的命令。我不能不办。”
“我一直不明白，他们明明知道，玉儿是我表妹，为什么他们还是让我们成亲。”
“我不喜欢周染吟的，她是不是误会了，染吟只是我很好的一个朋友。”
“失去了一个朋友，任谁也不想吧。”
苏唯君越说越小声，由始至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眼眸底下却是一片接着一片的波涛汹涌，不舍，还有一些意味不明的复杂。
小楼听着这些，抿了抿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声道了声：“嗯。”
说完这声，门便被轻轻掩上了。
苏唯君哀叹一口气，看着放在桌上的茶具，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低头喝了一口。
茶已经有些凉掉了，苦涩味比较重，却还是能品出煮茶人的细心以及用心。
苏唯君喝了一口，便没有再喝了，他不喜欢苦的东西，他嗜糖，所以房间里，总会放着几颗蜜栈。
夜深人静，苏唯君带着满怀心事，闭上眼睛，眉头依旧是紧锁的，不知何时，早已沉沉入睡。
一夜无梦。
-
苏垂玉去找苏唯君时，不算早了，接近饭点了，苏唯君却还是没有出来，一直待在卧房内。
苏垂玉心下疑惑，披着一件披风便走了出来，寻找苏唯君。
之前平常苏唯君都是早早地起身的，起身后要么就是在凉亭里坐着，要么就是去探望纪清霞。
说起纪清霞，苏垂玉自那次威胁后，也去找过她一两次，每次纪清霞都只是苍白虚弱地躺在床上，嘴里却还是不饶人地辱骂着苏垂玉，“贱种，杂种”等等的字眼，难听之极。
苏垂玉本来以为成亲后，纪清霞也能安分一点，却没想到，这个麻烦的女人当真是不要命，每去一次便骂得更难听，苏垂玉一开始也只是笑笑就过去了，可是在第三次去纪清霞那儿时，纪清霞居然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的娘亲。
苏垂玉顿时气急攻心，后来越想越气，便报复地往她的食膳里加了双倍的药量。这个女人不要命，苏垂玉便要慢慢折磨她。
纪清霞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苏唯君也是担心极了，每日都想着去纪清霞卧房内探望她，不过苏垂玉怎会让这个女人有说出真相的机会？苏唯君每次都会被各种事情支开。
苏垂玉奇怪地在苏府内寻找苏唯君，纪清霞卧房没有，凉亭也没有。
苏垂玉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去敲了敲苏唯君的房门。
她知道他可能不待见她，不过，有什么比得上她的担心呢？
苏垂玉敲了大概十下，也没有人应答。
“唯君哥？”苏垂玉轻声叫唤。
莫非是去城里逛了？苏垂玉心道。
好奇心作祟，苏垂玉还是悄悄打开了苏唯君的房门。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味，屏风后面的桌子上，还有泛凉的杯子，和冰凉的茶水。
苏垂玉心下疑惑，越过桌子，便看到躺在床上，睡姿雅正的苏唯君。
苏唯君双唇苍白，毫无血色，双眸紧闭，身上穿着与平常一般的靛蓝色的袍子，长发披下来，很正常的一副休息的模样。
可是苏垂玉看了许久，却还是心觉奇怪，不祥的预感慢慢浮现在脑海中。
“唯君哥？”苏垂玉小声道。
床上那人还是睡得死沉，甚至表情都没有变化。
苏垂玉颤着手，把一只手指轻轻放到苏唯君人中处，却发现，苏唯君已然没有呼吸。
苏垂玉晴天霹雳，瞪大眼睛，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人，苏垂玉张开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苏垂玉的身子是颤抖的，左手无力地搭在苏唯君脸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床上人的轮廓，他那冰凉，没有血气的脸庞，很俊俏，是苏垂玉最爱的人。
一瞬之间，各种不同样貌的苏唯君像走马灯一般，一幕一幕地映在苏垂玉的眼眸里，最多的，便是温柔的，微笑着的苏唯君。
真的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一颗，一滴，落在了苏垂玉的脸上。
顺着脸庞，顺着下巴，滴落到苏唯君的脸上。
三年到现在，苏垂玉早已把多余的情感抛去，留下的，只有苏唯君和她娘亲。
这几年来，面具堆积的太多，有时候，苏垂玉都不知道，那个才是真正的苏垂玉。
是苏唯君面前，天真懵懂的少女；还是纪清霞面前，阴狠手辣的女孩；更或者是，周染吟面前，心机缜密的姑娘？
可是，苏垂玉这次是真的痛了，真的，哭了。
很痛，刀割一般，它在滴血。
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最爱的人，死在了自己面前。
如今的苏唯君，以前的娘亲。
有时候以为已经麻木，可是现实告诉少女，还不够，还有更多。
无情地打击。
“唯君哥......”
“苏唯君......”
“君......”
一遍又一遍地喃着心上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打湿床铺，打湿心上人的脸庞。
苏垂玉多想告诉自己，这是假的。
可是心脏的钝痛是真的。
苏垂玉现在的心脏就像，就像被一只大手，拧了又拧，抽出来，再暴力地塞回去，一直重复。
直到遍体鳞伤。
苏垂玉哭累了，便瘫软在地上，也没有离开苏唯君半步，不知道要守到何朝何夕，守到什么时候。
满面补满泪痕，是她痛过的痕迹。
痛过之后，又是什么？
苏垂玉止住了眼泪，直勾勾地盯着苏唯君的脸庞。
终究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吻了一下。
凉凉的。
至少这个状态下的苏唯君，不会抗拒她。
不会见到她，便躲着她。
苏垂玉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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