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入魔4

这日，我坐在屋内批阅公文，外面的侍女安静的立着，乐娘正在拨弦弹音，我隐约记着这是一曲凡间的曲子，讲的是那最俗气不过的风花雪月。可听着听着，却也觉得伤神。突然，最外侧的大门被叩响，我眨了一下眼睛，唤住要出去看看的侍女:“别那么毛燥，来了人就火急火燎的出去，教人觉得我们魔界好欺辱。”

 侍女战战兢兢的收回脚步，委身回了一个是。我提着笔，却呆愣着，鼻尖霜花冰凉的气息搅的我心痒，于这公文却是半页也看不下去。

 门外叩门声仍在继续，大有几分不应不走的架势。我揉揉额角:“去看看罢。”

 两个侍女应了一声，迈着碎步离开。我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听见她犹犹豫豫的说:“烦请通报魔尊，便说……便说锦觅求见。”

 锦觅？这名字委实有些久远，却又好似昨日一般。似乎自我重生以来，这个名字就一直给我一个这样的印象。我凝神细听，侍女皆不晓得水神仙上的闺名，又加上刚刚我模样不善，她们便要赶人走。

 不知为何，我有些着急，很是怕她那胆小的性子真被人赶走。可下一瞬，我便听见她声音清亮:“便说水神锦觅求见。”

 我起身的动作僵在原地，复而又自嘲的笑笑。对啊，她已不再是那个没了我便无法在人前相处自如的懵懂精灵。她如今是水神，是天帝的未婚妻，是未来的天后，又有什么是她不能处理的呢？

 门外的侍女被“水神”二字吓得慌了神，砰的关上了大门。须臾，我听见她们惶惶然跑了回来，我皱皱眉，并没有看见她。

 “门外何人？”我故意这般问，那两个侍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回道:“启禀尊上，门外是一位上神，自称……自称锦觅……”我只说魔界不准提水字，却未下令不准提锦觅二字。那侍女钻了个空子，脸上却仍惶惶然的。

 但这也并不能怪她，当初下令时，我故意没有禁了锦觅二字，却是因为在我心里总觉得杀我的是那天界的水神，而不是曾经陪在我身边的葡萄精灵锦觅。我总爱如此，给自己留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当初对那兄友弟恭的期冀如此，现在对那水神亦如此。

 “把她请进来。”我语气淡然，内心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两个侍女神色古怪的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出去了。

 不多时，她们再回来，身后便跟了她。她换下了那身水蓝长裙，着了一件黑裙。我突然想起穗禾准备的那套嫁衣，忽然觉得其实如果是她穿说不定会很好看。

 她没看见我，四处张望的样子有点好笑。我肃了肃颜色，提起笔装作认真批阅的样子，笔尖的朱砂鲜红，落在纸上便是一朵红莲。

 她终于看见了我，我感觉那股子清凉的气息慢慢逼近，这种感觉令我窒息。侍女领着她到了我的跟前，施施然跪下:“尊上，水神求见。”

 我抬头看她，她半敛的眉眼像极了那日留梓池的青莲。周围的乐娘被那二字惊到，手一哆嗦便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我不知为何，竟低低笑了一声，许是笑我自己傻，而我这满园子的人也同我一样傻，明明是魔界的地盘，却都因为一个她乱了阵脚。

 “请尊上责罚。”乐娘们吓得不轻，扑通扑通的跪下。我却瞧着她，她看着那些乐娘，眼睛里有我熟悉的慈悲。

 “怨不得你们，这水神仙上我都畏怕。”我满意的看着她把视线重新落回我身上，却也惊讶于我语气里不自觉的暧昧。

 我让所有人退了下去，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她低着脑袋，像曾经在天界背不下书时的委屈样子。我提醒自己别被她这副样子再迷了心智。

 我冷言冷语的讽刺她的沉默，我以为她会生气，会骂我，可她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只看了我一看，又唤了一句我的名字，我便轻而易举的缴械投降。

 “旭凤……我……”她痴痴的看着我，我不得不提醒自己当年她便是用这种手段骗了我一场重生劫数。我故意做出不耐的样子别开头，一边提着她与天帝刚刚加入行程的婚约，一边走向那些尚未撤去的古琴。我企图用这种方式提醒她，也提醒自己，我们之间横亘的，不止一条深渊，更是一条天河。

 我突然很生气她的不请自来，全然忘了自己其实也很想念她。我更气她z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的坦然。所以我故意凶她，我问她，是不是赌我不敢杀她。

 其实我真的不敢杀她，可我不能说。

 她似乎慌了神，居然抱住我一只胳膊。她温温柔柔的气力搭在我身上，像当年她大婚前那些旖旎的时光。我一下子慌了手脚，用护体的魔功将她推开:

 “水神请自重。”

 我语气极重，可脚下却是慌不择路。对她，我从来是输家，即使我比她灵力高出千百倍，可依然会败给她。我像院外逃去，生怕再次跌入她温柔的死局里。我听见她在我身后哭喊，听见她跌在地上沉闷的声响。我不敢回头，我拼命的往前走，我以为我可以逃开的。

 可她哭着喊我:“旭凤，我错了……”

 她不断说着自己错了，一字一句剜在我的心头，逼得我到底停下了脚步。

 她兀自说着，她说她以为我杀了她爹爹，说她很害怕，她不知道相信谁。我听了，突然好生气，我转过身吼她:“你以为？好一个你以为！”

 我故意凶她，说着曾经那些过往，她用一缕青丝让我一败涂地，我知道她难过，可我更加难过。

 她似乎吓到了，可眼底却有一分我看不懂的决绝。她抬着头，一字一顿的说:“有一句话，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我看着她，她亦看着我，她说: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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