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

中央大街铺了满地的落叶.

踏着落叶走过了街头，我停在了一颗枫树后面.

最大的那棵枫树下面，有一排长椅.

风和阳光在木板上留下了时光流逝的痕迹，斑斑驳驳的苔藓爬上了椅背.

透过有些刺眼的阳光，那个少年的身影在风中摇晃.

他柔软的浅栗色头发，他身上浅色的条纹病号服，他踩着的白色的一次性拖鞋，还有他手上的，摇摇欲坠的输液管.

公园里的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停下脚步的.

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坐着，又穿的那样单薄.

翻滚的云层从橘黄染上浅紫，明亮的阳光消失在西南方.

我看着他，直到夜幕落下来.

他看着晚霞，直到人群散开来.

等到风凉起来，我踏着落叶，慢悠悠的走向那棵枫树.

他抬起脚，将毛绒绒的头埋在两膝之间，蜷成一团.

我走到他旁边的位置，轻轻坐下.

他抬起头，用朦胧的目光看着我.

他的眼睛像颜色最浅的透明琥珀，封着失落，无助和迷茫.

我张张口.“为什么不回家.”

他再次用那含着雾气的双眼，懵懂的看我.

我不敢直视那双眼睛.那种澄澈比怨恨更令人痛心.

于是我假装漫不经心的看着暗下来的天空，对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摇摇头，许久又迟疑地点点头.

我掏出纸巾，按住他手背上的针头，拔下了早就空了的瓶子.

脱下了有些单薄的褂子，披在他颤抖的肩头.

他起身，想脱下衣服还给我，我摇了摇头，示意他跟我走.

他伸出手抓紧了我的袖口，冰凉的触感从衬衣传到我的皮肤.

他的手可以清楚的看到深紫色的血管和起伏的筋络，白的透明的指尖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划痕.

我沉默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不敢再看我，手随后松开了我的袖口，向后一小步一小步退着，又坐回长椅上.

“回哪里.”我开口.

他冲我摇摇头，撇开了目光.

然后自顾自的脱下了褂子，把苍白的脸颊埋入臂弯.

我又坐了下来.

“不冷吗？”我问少年.

少年摇摇头，依旧沉默着不开口.

“从医院跑出来的吗？”我向他提了最后一个问题

之后是久久的寂静，我陪着他等到街头的行人都散尽，空旷的街道只剩下冷清的月光来填满.

最后是我再次开口：“如果你想的话，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许久，少年的肩头微微颤抖，晚风卷起了少年的呜咽，拍碎在沉沉的暮色里.

我给少年披上衣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他抬起头，用衣服胡乱擦着顺着脸颊流淌的泪水.

“没有人能剥夺你的活着的欲望，只有你自己.”

那时我看着他，郑重其事的告诉他.

他琥珀色眼下的乌青告诉我，他被病痛折磨了很久.

那一刻，少年的背影那样缥缈.

好像怎样伸手都触摸不到.

于是，我对他说

“走吧，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