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处青山,绿水长流。
只见一黑衣男子走到山脚处,山脚下是一个镇子,街上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他在人群中行走,自身一直带着一股清冷的气息,让旁人不敢靠近,原本拥挤的街道竟因为他变得宽敞,人的流动也缓慢起来。
传过街道,几个尚年幼的小乞丐正因为破旧的小碗寥寥几枚铜钱而苦恼,一个黑色身影有过。他们都抬头看向那个人,他们知道看着人气质自是不凡,等他们回过神,那人已经离开了,而他们每个人的碗中都多了一个银锭。
出了镇子,走上整齐的山路,一路上碰上不少上山祈福的人,黑衣男子在这许多人中最为瞩目,一是样貌过人,二是孤身一人,与旁人两三结伴而行大不相同。
到了寺庙门口,牌匾上写着承安寺三字,诵经声与钟声交杂在一起令人心旷神怡,瞬间所有烦恼都抛之脑后,他轻车路熟的走进去,直奔后院而去,后院扫地的小和尚见了他都见怪不怪,只是双手合十道:
小和尚“边施主。”
边卿安“今日大师是否见客??”
边伯贤问道,小和尚并没有像从前一样拒绝边伯贤,而是开口道:
小和尚“念空师兄在后门等边施主。”
边伯贤有那么一瞬间微微愣住,随后又马上恢复了从前的淡漠模样,只是点了点头,道了谢就向后门走去,一小和尚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道:
小和尚“边施主每次来师兄都闭门不见,就算在那海棠树下待一日也不见。”
另一个小和尚一边扫地一边道:
小和尚“师兄得佛祖与主持指点,已是能知晓天下事,他这样做,自是有道理的。”
小和尚“也是也是,阿弥陀佛。”
小和尚“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边伯贤沿着那一条石子路一直向前走,等过了拱门,就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一袭红色衣衫的余欢站在那里,手里握着那把鎏金扇,正看着院里的海棠,等他走进,便笑着回头,唤他一声卿安,让他来看这海棠花开的好不好。
等回过神,那从不挽起的长发早已不在,一身寺庙中人平日里统一穿的灰色僧袍,他比之前瘦了很多,也矮了些许,或许是平日里的粗茶淡饭,不沾油腥的原因了。
边伯贤走到他后面,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满心的思念,满腔的爱意,满腹的话语,在这里却什么也说不出,甚至连称呼都说不出来,看着他闭眸念经的侧脸,斟酌了半天,才说出了一句:
边卿安“多年不见,你消瘦了。”
他一手拨弄着佛珠一手竖于胸前,听到边伯贤的话停下了动作,转身面对着边伯贤,眼睛却依旧闭着,从未睁开,他微微附身道:
余欢“阿弥陀佛,有劳施主挂念。”
两人走出寺庙,沿着竹林间的小路一直走,边伯贤在前,念空在后,一路无言,直到边伯贤在前面放慢脚步,念空也慢下。
边卿安“我想带你走。”
走在前面的边伯贤突然开口,念空拨弄佛珠的手停了一下,才又开始按动,道:
余欢“带贫僧走,去哪儿。”
边卿安“我们曾经去过的,没去过的,都去一遍。”
余欢“贫僧阪依佛门,一人粗茶淡饭,早已清净惯了,不喜世间烟火。”
边伯贤停下脚步,念空也停了下来,边伯贤转过身,面对念空,竹林里的风一吹,细细碎碎登时全是树叶声,边伯贤抬手,突然握住他一直竖于胸前的手,道:
边卿安“你是不喜世间,还是不喜于我。”
念空没有回答,也没有甩掉他的手,另只手依旧拨弄着佛珠,也不睁眼看他。
边卿安“你不能这么狠心,宋忱与权奕的情你都一一报过了,我对你的情,对你的念,你便无动于衷了么。”
余欢“那些年,那些事,贫僧亏欠的都尽力弥补,唯独对施主,贫僧从未亏欠什么。”
边卿安“可我亏欠你,你总要给我机会,让我弥补你,最后一世,世间很短,我想做的很多。”
余欢“那几百年的苦苦等待,便已是还清了,如今两不相欠,施主不必如此。”
边卿安“我不想像当年一样错过你。”
余欢“贫僧同你一同离去,还了俗,见了从前的那些人,但是当年的事在所有人心里依旧是一道疤,贫僧去面对,凭着一具肉体凡胎,再也不似从前。神就是神,普天上下第一位神明,如今化成这副模样,无论谁也无法忍受,也是给人添麻烦罢了。有些事,该放的就放了。”
边卿安“我会护着你,就像你对我那样。”
余欢“施主。”
念白叹了一口气。
余欢“贫僧已不是当年人,自封双目,也是不见当年人,不想当年事,一心向佛。”
边卿安“有些事,有些情,不是能忘就忘的。”
余欢“贫僧本想不再见施主,因为施主执念太深,贫僧无法劝阻,想不到日日不见,施主日日等待,施主,您该懂得,贫僧在拒绝。”
边卿安“千年万年都等了,我不怕这一时,我只想你见我。”
余欢“施主也知这一世贫僧是男子,无法与施主恩爱,这违背世道。”
边卿安“我从不在意这些,你是男子是女子,对我来说你只是你。世道又如何?世道的规律都是用来打破的,那些不被人所接纳的便说是违背世道,都只是他们坐而论道,自以为是!!”
余欢“施主,世道如何,不是贫僧与施主能够三言两语能转变的,贫僧对于世间一切早已疲惫厌倦,不想沾染毫分。”
边伯贤垂眸,睫毛颤抖,他的眼眶湿润了,他凑近余欢,余欢也不躲,在竹叶沙沙作响中。
佛珠脱手摔在地上发出声响,边伯贤将他拥进怀里,他握着余欢的手,轻声道:
边卿安“你不是厌世间,你只是厌我罢了。”
边卿安“但我不会离去,除非我死。”
边伯贤转身离去,余欢再也受不住,眼角落下泪水,他蹲下身,去捡那串佛珠,瞬间,佛珠的线断了,佛珠瞬间散落一地,他摸索着,捡回了几颗,突然一熟悉的声音想起:
权奕“这是你的最后一世,你的这一魄过不了几日将要消散,为什么不把最后的时间给他。”
说着,权奕蹲下身,帮着余欢捡那佛珠,余欢睁开眼,却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红衣,随后便是一片白茫茫,他的这一魄开始消散,五感也随着逐渐消失。
余欢“相爱过,才不想让他难过。”
权奕“你逝去前想的是他,却从不想为夫,你对他情深,却唯独对爷冷漠的很。”
余欢“你若这样说,那一世的情我便收回好了。”
权奕“娘子,你知道的,为夫一向爱说笑。”
余欢拿着仅剩的佛珠,抬脚就向回走,权奕回头,看向一旁看着余欢沉默的边伯贤,他一直不曾离去,甚至在她躲着不见的时候,他也在暗中默默守护。
权奕突然开口:
权奕“你如此,不后悔。”
这句话不知向谁说,到底是在问余欢的绝情,还是边伯贤的默默守护。
余欢没有回头,只是说道:
余欢“寻三生,踏凡尘,终是恩情红线断,佛门一入情不还。”
边伯贤没有回答权奕,只是看了眼他便跟着余欢一同离去了,他落地无声,只是默默的守护着,陪他度过最后时光。
过木桥时,上面一块木板有了裂纹,凹凸不平,边伯贤下意识抬手,把那个木板恢复了原样,而他却忘了,木板虽断裂,但是这几次有时它都足够结实,只是裂了个缝,余欢踩过那平整的木板,也不知有没有感觉出异样。
突然,余欢停下,说了句话,边伯贤愣了愣,随即一笑,也不在向从前那般落地无声,在余欢身旁脚踏实地的陪伴着,一同回了寺庙。
余欢“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番外:寻三生,踏凡尘,终是恩情红线断,佛门一入情不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