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暗隐之刺

密集的丛林里一只松鼠在树梢间来回蹦跳寻找着松果和虫子，它轻盈的从一颗树跳到另一颗树，惊扰得树叶来回舞动发出流水一般哗哗的声响，一束束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丛林的地面上形成一片片光怪陆离的图案。

丛林中间一片空出来的地上散散落落的坐着十几个人正在休息，不远处的树上栓着他们的马匹。那群人聚集在一起吃着随身携带的干饼互相低声说着话，一个身穿纸甲虽然个子不高，但是浑身肌肉壮硕，腰上挂着一柄弯刀，用含糊不清的话说着：“兄弟们，这次出来十几天了，天天在这林子里转悠也不给我们打草谷的机会。去年我家大哥跟擒利大人去兰水河边转了一圈，就带回来了好多铁器，嗨，你别说汉人就是聪明，我家大嫂之前一直嫌我大哥没啥本事，没想到我大哥带了几件漂亮的汉人衣服就笑的像东山上的月亮。”

另一个汉子接过话头就说，“费老四，你不会是看上你家嫂子了吧？”

“放屁，”费老四怒骂道，“劳资是想我的本事比我大哥好多了，他都能去打草谷抢了那么多好东西，我一定也可以，改天我去求求擒利大人把我调到车马队里，再有这种机会咱也能得点好处不是。”

“你有个屁本事，除了惦记你大嫂我看你小子也就只能放放羊挤牛奶有点能耐。”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哄笑着。

费老四气的跳脚站起来就要和开口笑的人打架，另一个貌似头领的男人呵斥了众人的玩闹。“你们都安静一点，我们斥候队虽不能去打草谷，但是每次能分的利事，都没有少的了我们的。也不要贪图那些别人的东西，羌家男儿眼光不要放的那么低。费老四，你第一次出来懂点规矩，这里的兄弟那个不是手上有人头的，你大哥得的东西也是拿血换回来的。你放心这次回去擒利大人许我们的好处也会有你的一份。”

众人看头领发话也就不敢多出声，头领满意的看看众人说，“我听人说，这次汉人调了大军准备跟咱们开战，先前米封寨的几队斥候都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大家都小心一点。我总觉的最近这几天林子里的味道不对。”

费老四不在乎的说道，“老大，咱这里再向北走两天才出皮山，还怕汉人能跑这里来。”

老大打开皮囊子灌了一口奶酒说，“小心点总没错。”这皮囊子是他之前的领队的物什。去年他们去张掖攻打汉人的城池，他第一次见到商队的骆驼背上背的那些珍稀美丽的陶瓷丝绸，他们抢劫了那队商旅，“比擒利大人家几辈子积蓄都多的财富”，茶叶铁器他是见过的，但是他没见过那种像玉莲山雪一样白像羊羔肉一样柔滑的“布匹”，以及那种用泥巴烧成的美丽盘子碟子，还有好多金银。擒利大人说，“再向前就是汉人的城市，那些城市的富裕不是一只商队能比上的，只要冲进城门汉人就会献上他们的财宝。”

他随着领队骑上马兴奋的朝着满是财宝的张掖城而去，只是没想到的是路上遇见了一只军队，他们这只几百人的小队伍刚一交手就被对面铺天而来的长箭射的抱头鼠窜，羌人男儿个个都是骑术好手也架不住这箭雨，对方的箭好像不要钱一样的射来。擒利大人在一开始就向后逃去，头人都跑了手下干活的也没必要拼命了，他紧紧的跟着领队向后逃跑。好在那伙汉人军队骑马的不多，骑术也不太好，追了一阵就退回去了。

等他们跑到安全的地方的时候，才发现有几十人没有再回来，估计是永远也不会回来吃今年的牛肉了。他这时候才发现领队的背上中了一箭，也不知道汉人的箭为什么射的那么远，领队可是穿了一层牦牛皮做的甲外面还套了一件抢来的汉人甲，那箭头依然深深的射进了他的背。领队是见过大世面的，他临死前断断续续的告诉他，那只军队叫“射声军”是汉人里的勇士组成的，以后如果再遇见他们要先看清逃跑的路线，免得死的不明不白。

后来领队就死了，死之前把皮囊子送给了他。那之后他就被派来做斥候了，他也乐的自在，至少不用再去面对那恐怖的箭雨了。

斥候队的头领无奈的摇摇头，想这些干什么，如今自己活的也算好，混个小头目当当，每次分东西的时候也能多分一点。家里还有好几口人等着自己吃饭。只是最近老是心跳的厉害，这熟悉的林子也总觉的哪里不对。

忽然不远处的灌木里一阵响动，头领顿时紧张起来，“这荒山老林的怎么会有人？”

他用眼神示意众人，七八个人拿起弓箭，对着那灌木就是射了过去，一阵动物凄厉的叫声就穿了过来，费老四赶紧跑过去，从灌木里拖出一只身上插了几只箭的野猪，高兴的喊道：“老大，是只野猪，我们晚上有肉吃了。”

头领紧张的情绪也松懈了下来，笑着骂道：“费老四，你小子就这点出息了。”

费老四，站起来笑拍马屁说：“还是老大福气好，这么大一只野猪够咱们兄弟吃一顿了，好几天没吃过肉了，都。。。”

费老四正絮叨着什么，一只长箭直接射入他张大的口中，箭头直接从后脑透了出来。

“敌袭！敌袭！”头领反应很快，赶紧抓住了刀和弓箭就躲在了树背后，众人手脚快的都藏了起来，手脚慢的就被不知道什么地方射来箭当场射死在地上。

头领的冷汗顿时就流了下来，这些人的箭法都太好，转瞬间地上就躺了七八个人，每人的中箭部位要么是咽喉，要么是额头，那还有活命的可能？

“叔，怎么办？是什么人？”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青年爬过来拉着他的衣摆问道，手一直在抖却抓的紧紧的，好像落水的人在抓一根稻草。

头领强做镇定，脑袋却一片空白。“遇到汉人的斥候了？不可能，这里离最近的汉人村子还有200里。那就是遇见强人了。擒利寨附近确实有几家强盗，如果是他们还有活路。”

他当下扯下羊羔毛做的皮领举在手上，大声喊道：“各位好汉，我们是擒利家的斥候队，请大家看在同是“青羊神”的子民饶了我们的性命，我们这里的随身财物尽数奉献给你们。”

回应他的却是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就好像刚刚的一切什么都没发生，只有林间那些尸体和四处流淌的鲜血告诉他这并非幻觉。

头领咽了口唾沫，紧张的等待着对方的回话。四周依然很寂静，只有叫他叔的青年牙齿碰牙齿的声音在他耳朵边回荡。

头领举着毛领的手有些发酸，他悄悄的收回手臂。暗想：“难道强盗们听说我们是擒利寨的人怕我们大人报复，所以撤退了？”

他瞪大眼睛观察着周围，斜地里的草丛里忽然飞出一只箭射在那个青年的太阳穴上，箭头从左边飞来，将他的头射了个对穿。头领大惊，一缩身赶紧藏在树后。那个青年像个木头一样倒在他的面前，稚嫩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芒。

剩下的人瑟瑟发抖的缩成一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那魔鬼一样的长箭夺走自己的性命。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接二连三的长箭一个个像长了眼睛一样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直到这时，头领才明白，自己已经被对方不知不觉的包围。

“投降！我投降！”头领抛掉自己的弓箭和刀，大声的呼喊。此时已经奔溃的小队只剩下了三名还活的人，见到老头已经投降也纷纷抛下武器。

从四周的树林里陆陆续续出来十几个黑巾蒙面，身披树叶和草做成衣服的“野人”。

他们举着弓箭对准头领四人，其中一个用汉人的话正在说着什么。

然后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过来就问他，“擒利寨在什么地方？”

“这个汉人会羌话？”头领心中忽然升起了疑惑。

这是张紫宁三天来解决的第三只羌人斥候小队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大人，根据那个斥候的话和这附近我们绘制的地图来分析，擒利寨在此西南方向80里左右的忘机山下。”一个“野人”过来低声禀报。

“在地图上标记出来。”紫宁回应说道。“其他小队有什么消息吗？”

“大人，我们一入这玉莲山脉就和他们失去了消息，按照提前约定的时间，明天我们就要回撤了。不过，就在刚才开战前，十二郎派人联络说他们已经得到米封寨的位置，其他小队也都差不多完成任务了。”

“我们的人有损失吗？”紫宁问道。

“七人殉国，九人受伤。”

“很好，都提前完成预定目标了。撤退吧。”紫宁说道，“十二郎是个能做事的人。十三郎你多跟你哥哥学着点。”

十三郎抱拳答应，然后指着四个正在挖坑的羌人问道：“这四人怎么办？我们带着俘虏不好行动。”

紫宁面无表情的说，“那就杀了吧。收拾干净，撤退。”

午后的密林中忽然传出几声凄厉的求饶声和呼救声，旋即那声音就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戛然而止。

刚才发生战斗的地方，如今又安静了下来。唯一的区别就是有一处的泥土好像是被翻动过，料想来年这个地方的草一定会异常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