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染上一线猩红，天空被水粉渲染。
天未明，鸟未鸣。
莲花坞走廊的尽头泛起点点荧光，一个白影转过拐角，脚下的木板发出浑厚的“嗒、嗒”声。
兜兜转转，无意间转进了东院。
那人举起面前的油灯，映亮他有些苍白病态的脸。三千青丝被深色发带简单的束起来，眉间流露点点温润，未语三分笑，好个如玉公子。
淡蓝的瞳孔流光闪烁骤然微缩，一个白皙的手掌忽的从夜幕中伸出带风狠狠拍向少年，少年将胸前油灯一抛，灯忽的灭掉，脚步随之后闪，避开这一掌，显得行云流水。而那油灯硬生生被手的主人接了个准，砸了个满怀。
“嘶……墨玉！你这人还有没有人性？！”
闪到一旁的墨玉白了一眼那人，摘下墙上的备用的油灯，点亮，提到面前，悠悠的说：“谁叫你偷袭。”
墨玉嘴角微翘，踏步轻声，天还未明，要不是夜里做了噩梦惊醒，醒来后辗转难眠，这时候自己应是和莲花坞的人一样，都还在熟睡吧。
悠悠的，墨玉原本带出来的另一盏油灯再次被点亮，映了偷袭那人淡金眸子中的些许怏怏不乐和额头上显眼的淤青。
“墨玉，你这人真的是……你看看！看看！这么大一块，等我爹看见了，你让我怎么办才好。”对方戳着自己的脑门凑到墨玉的面前，平时放荡不羁的笑颜此时变得苦涩。墨玉微微叹了口气，拉住对方的手腕，一边带他去自己房里拿药，一边调侃道：“你也说你，大半夜不睡觉又翻墙来莲花坞干嘛？你既然怕司宗主，就该好好听司宗主的话，再过不久你都要十七了，还是这么……”
“哎呀！墨玉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简直和我家老头儿一样，”墨玉身后这位转身绕到墨玉前面，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那老头儿整天把我关在屋里让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家族文史，要不就是让我研究他那些不知道过时了几百年了的法阵图，看的眼睛都花了。还有！我司辞轩今日在此发誓！以后一定要扬名四海，走的离我家老头儿远远的，气死他，不然就……天打雷劈！”
司辞轩转过身来，脸上有恢复了往常的欠揍笑容。墨玉摸摸鼻子，也笑了笑。
他从来不知道为什么司辞轩能这么有信心，整天没心没肺的样子，甚至不知道他从小到大是怎么过来的，他没被人打死都是个奇迹。
趁司辞轩说话的时间，墨玉已经带司辞轩到了。
推开门，一股清香涌入司辞轩鼻腔。淡淡的，有点像茉莉花的香味，但远比花香好闻得多，很适合安神静心。
司辞轩坐在了墨玉的床榻上，床榻上的被子被整整齐齐的叠成了豆腐块，床榻的中间放着一张小茶几。司辞轩挑了一下眉，看向正在翻箱倒柜找药酒的墨玉。见他都快要把整个屋子翻一遍还没有找到，眼往上一抬，不禁笑出了声。
蹲在地上的墨玉听到司辞轩笑声暂时放下了将屋子再翻一遍的想法，摸了摸鼻子，显得些郁闷，声音嗡嗡的：“干嘛，你头上的包都要发炎了，还有心情笑。”
司辞轩把两条大长腿荡啊荡，指了指墨玉右边的柜子上面，都快要笑出了眼泪：“我就是……就是好奇，你，你是怎么药酒放到那上面的……哈哈哈哈哈哈，哎呦我天，您真是太厉害了……”
司辞轩的笑声忽的戛然而止。墨玉站起来顺着司辞轩说得方向看去，俊俏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
柜子上方的一根木梁上卡着一瓶红药酒，木梁这么高，确实是很难想象弱不禁风的墨玉一个人是怎么放上去的。
“这，这个……”墨玉满脸通红，低下头不语。
墨玉能好好的站在司辞轩面前，还多亏了云梦江氏的江宗主江枫眠，听闻自己是在江氏子弟夜猎时发现的，被发现时浑身伤痕累累，气息微弱。可能是命大才没有被妖兽鬼祟什么的吃掉，但也留下了隐疾。醒来时只记得自己在不远的青云山上有一老母，结果江枫眠派人去寻时发现已经晚了。直到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自己无缘无故救了江小公子一命，被江宗主收做螟蛉之子，才有了现在的他。
至于药酒，是江枫眠给墨玉疗伤的，结果半个月前传出莲花坞遭了贼，到现在还没抓到，墨玉便把药酒藏到了大梁上。
司辞轩听完墨玉牛头不对马嘴的解释，弄懂了以后，神色有些怪异，但不禁觉得好气又好笑，墨玉真是个大大人才。
司辞轩摸摸头上的包，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划过桌面，潦草的画了几笔，一个巴掌大的红色有着复杂符号法阵“嗡”的飞了出去，罩在木梁上。
墨玉抬头，药酒“啪”的掉在他怀里。
墨玉坐在司辞轩面前用手沾了点药酒，小心翼翼的抹在司辞轩头上。
“嘶——”
“你别动，马上就好了。”
“很疼的好不好。”
“你别想不就好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
司辞轩微微抬眸，看到墨玉轮廓分明的脸上透露的认真温柔，不觉得鼻头一酸，有些动容。
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变得平静。
……
墨玉微微低眸，不经意间余光睃见面前人儿阴影下的一点儿落寞，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又马上恢复过来。
“很疼吗？”
“没有。”
“哦……好了。”
墨玉将药酒重新放进柜子里，转身时桌上放着一提香喷喷的桂花糕。
墨玉不禁恍然大悟，好气又好笑的提起桂花糕的绳子，笑道：“你半夜翻墙，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
司辞轩趴在桌上，也笑：“嗯，我的生辰宴定了，就在明天。”
“你会去吧？”
墨玉解开绳子，捏了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答道：“唔……”想来自己比司辞轩小一岁，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天天吊郎当的他有时倒像一个老成的小孩。
“嗯……应该会吧。”
“不是‘应该’，是‘必须’。”
“行行行，师（司）公纸（子）。”
墨玉咽下口中的桂花糕，随即又塞了一块。司辞轩趴在桌子上，目光随着天际线缓缓移动，直至天边一角绽放金光……
“我该走了，替我向魏公子和江小公子问好。”
“嗯，我送你。”
“我自己就好，你又不会爬墙。”
墨玉摸摸鼻子，想来好像也是。
司辞轩忽然笑眯眯的伸出手指，“啪”的一下弹了一下墨玉的额头。
“啊啊啊啊啊——！痛痛痛痛！”
墨玉捂住额头怒瞪某人一眼，结果发现某人竟连句“对不起”都不说，就轻飘飘的走了。
原本的房间再次变得空荡荡起来，墨玉轻轻揉揉额头，捏住最后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却再也感受不到原本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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