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虞世间过往何

“真君这回真没骗你们”，宝莲灯的碧色光华在杨戬周身转了几圈，仔仔细细地探了一番，方认真保证道，“现在没什么大事了，你们不必这么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啦。”

即便是造境作戏，但为求逼真杨戬还是让那镰刃刺中了一点点——但伤处不深，用宝莲灯疗伤已是绰绰有余，至于神魂初融，由于杨戬九转玄功功法特殊，分裂神魂也没有什么后遗症在。

可以说此番算有一个好好的，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当然，魔族除外。

听宝莲灯这么说，哪吒和沉香才算真正放下心来。毕竟先前那番刺目的红，再加上前科作祟，让他二人轻易相信实在是有些艰难。

“抱歉啊.......”杨戬看着他们一副大劫刚过一般的神情，歉然一笑，“先前吓到你们了。”

“你别道歉”哪吒小眼瞪回去，满是两眼不惧三目的态势，“再说了......我也没有被吓到，小爷我又不是没有被砍过。”

现在这么嘴硬，也不是方才还闹着的是谁。

杨戬这番想着，眼底渐淡淡染起一层薄薄的笑意，假作不知地配合着点点头，又转头对着沉香道，“你娘可回来了？”

“方才刚刚回来，我先前瞧着好像在前边院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香老实答道。

“我去瞧瞧”杨戬一边说，一边起身便往外走去。

“三妹？”杨戬悄无声息地从背后出现，吓了杨婵一跳，“二哥，你怎么突然变出来的？”

“来陪你呀”杨戬浅笑着拂净石阶上的痕迹，并排坐在一块，“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在想——方才的事”杨婵叹了一口气，“混沌珠的碎片我去的时候已经被陛下带走了，他让我们过几天去拿——说是会帮我们复原回去。”

“我说承陛下之情不好意思多有感谢，陛下却看着我说，如果哪天能叫他一声舅舅，他就心满意足了”

说到这里，杨婵的眸色不由有些复杂——那时候陛下的目光，竟然她也感到有几分触动，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后呢？”杨戬沉默了一下，又无意识把玩着方才从杨婵手中接过的小草，续道，“你可叫了？”

“没有”杨婵摇了摇头，“我说我听二哥的，除非二哥改口，我才改口。”

“他好像比以前温和了，只不过那一刹那有些失望。”

“三妹......”杨戬垂了垂眸，沉墨般的眸子愈发晦明交杂，话却没有再说下去。

杨婵却是明白的。

那时她年幼能薄未能随兄亲赴桃山，后见着兄长那万念俱灰的模样更是吓地心揪成一团。

她永远记得二哥那时虚弱地朝着她露出一个淡地几乎透明的微笑，自责地躲着她的目光，轻声淡言了最终结果。

而那些声嘶力竭苦痛难过的挣扎，看着母亲一点点消失在面前的悲戚，那金乌大阵下的凄惶无助和仇恸。他却都只字不提。当日具体情况，还甚至都是她后来从他人口中拼凑而出的。

那些悲痛欲死的曾经，付出的是无尽血泪和痛苦，是哪怕是弃了尊严与骄傲也换不来的当年的半分妥协。

结果如斯。

高座上的那两人啊，纵然终后悔当初，或许也有几分无可奈何，却也已是无可挽回。

刹那间，她轻轻拉住杨戬的手，轻柔而笃决地将其一寸寸握紧在掌心，对着他的眼，轻声道，“我都明白的，二哥。”

“不纠结这件事了，再过几天，就可以把开天换回来了”杨婵止住思绪，展颜朝杨戬笑了笑，使得她本就妍丽的面容更添了几分秀色。

杨戬轻轻点了点头，任杨婵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于杨婵而言，她已经很久没有靠过兄长的肩头了，但仔细想来，这几十年兜转，实则兄长亦是尽力相护。

二哥替她护住的一片长荫，其实一直从未远离。

“三妹.....有件事我当时没问你，现在却不能不问”杨戬忽然正色，话语中带起几分肃穆，“若没有开天，宝莲灯决计无法一物以镇住那荒烬之地，你那时......是不是也想分个一半神魂连同宝莲灯一并留在那儿？”

“没有的事，毕竟那是...我也并不知道宝莲灯不可......”嘴上如此说，杨婵却心虚地避开杨戬的目光，字句颠倒不全。

杨戬见了，哪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微微蹙眉，却舍不得对妹妹说出什么重话，只在心底叹了口气，道，“三妹，你修的功法并不适合分出神魂，修为也不足以支撑——你太莽撞了。”

“不能再有下一次——我.......会心疼的。”

“那我呢？”杨婵低声道，“你.....我也会心疼，会难过。二哥，那是情之所至，我控制不得的。”

那时脑海里满是如此想，就如此做了。

哪里还顾及过后果和过程。

杨戬沉默不语。

杨婵又道，“二哥，你还记得爹留给你的最后两句话是什么吗？”

杨戬眸色有一刹怔忡，眸光微闪似是怀念，他终是松了紧抿的唇，抬手摸了摸杨婵的脑袋，轻声道，“放心吧，我都记着呢。”

杨婵抬头，二人相视一笑，背后桃花灼灼，兀自盛放。

“舅舅，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沉香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拨弄着草间的蟋蟀。

“大概会回灌口看看吧”杨戬不加思索就脱口而出，“我也很久没有回去了。”

“那明日......噢不，是明年的庆功宴呢？”沉香刮拉了一下土间的的小草，复抬眼看向杨戬，轻轻眨了眨，“您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应下了。”

“是啊.......”杨戬想起这事儿，就仍有些头疼。他一向不太喜欢这种麻烦的宴席，走那些惺惺作态的过场，更何况自己没有说出一切的打算，也暂时还说不得一切......谁知道那时候怎么就一时脑热随便就应下了。

“不过，其实我去不去，都没有什么差别吧？我看不如......”

“哎——不行阿”沉香忽然起身，因用力过猛甩开了几星泥点，反应有些过大了，“您要是不去还有什么意思，再说那天——”

话未说完，沉香却猛然吞下半截话头，偷眼看了看自家舅舅不变的神色，又迅速续道，“再说那天——星君大人还有事儿想要找你。”

沉香一边改口，一边在心里向文曲星君暗暗道了几声抱歉——对不起啊星君大人，我实不是有意拉你出来作挡箭牌的。只是实在是是一时口快，差点在舅舅面前露出马脚。

而一个谎言又常常需要用一连串的谎言来弥补，从前杨戬是这样，如今满面愁色的沉香也是这样。

他一个情急之下拉了星君大人淌这趟浑水，只好计划着回头再去与他通通气——沉香第一次觉得绛草仙子曾经挂在嘴边过的那两句佛经说的万分在理——多说是错，说多是劫。

沉香这般想着，却是全然不知自己的那些小伎俩压根早就被那头的杨戬瞧地心头亮堂。

杨戬一边展了手中乌金墨扇挡住飞溅开的泥点，一边略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家外甥，低斥道，“多大了还如此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

待沉香委委屈屈地站直了，还未回答，却听杨戬轻叩了几声身旁的石板，响声清脆，像他现下清澈而不失沉稳的声音。

“你与我说实话——你们究竟在计划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