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蔽日乌云没

乌云蔽日，吐浊蔽清。

沉香和哪吒一身披挂，站立阵前，身后是万千天兵罗列，气势正盛。

忽然却听几声剧烈爆响，远望去有一冲天焰柱直指云霄，四下黑气纵横，煞是可怖。

未知何事，沉香哪吒不敢妄动，只低声吩咐几句，派了名天兵前往问询。只是此刻地魔阵中忽然一阵骚动，众魔脸上尽是欢欣鼓舞之色，地魔斜眉一勾，挑衅般冲着沉香他们笑了笑，满是期待嗜血之色。

“发生了什么？”沉香低声问哪吒，哪吒到底比沉香多活了几千年，见识更广。哪吒飞身而出聚目二观，低低道，“难道是.......不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地魔接过话头，纵情而笑，率着一众魔兵朝西北方望去，“准备恭迎魔君大人罢！”

“魔君！”沉香大吃一惊，不是说还有一月之期么，这才过了半月.......

凌霄宝殿。

“魔君出世，众位卿家可有御敌之策呀......”玉帝半睁着眼，瞧着那陛下一众仙神，语气放地极缓，更将尾音拖长。

座下仙神却仿佛吃了黄连一般，皆闭口不发一言——非是他们不想说话，只是实是对这上古魔神毫无办法，不是不愿，只是不能哪！

“回陛下，文曲不擅于此，并无良策，但老君作为上古之神，想来见识要较小神为高。”文曲星君见陛下望来，想了想，提了个不软不硬的建议。

此话一出，一众仙神果真将目光都聚集到了一直闭目掐算的老君身上。

被众人目光殃及了池鱼的太白金星受不住，于是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老君拂尘上的白毛，玉帝也转了目光，“不知道祖可有高见？”

闻得此语，太上老君缓缓睁了眼，沉声道，“高见倒没有——但我知何人或能解此危机。”

“敢问是何方高人？”玉帝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老君倒是配合得很。

“这高人不是别人”老君目光不动，也不与众人买关子了，“正是阐教三代首座，清源妙道真君——”

“阐教的真君——阐教不是封山了么，如何去请？”有人在下面窃窃私语。

老君却不理他，继续那未完的二字，却字字如刀如石，让众人呆在了原地。

清源妙道真君——“杨戬。”

“他——有这么大能耐？”有人如此问，问完却不自觉地闭了嘴。

清源妙道的事迹他们不清楚，但显圣二郎真君的手段却无人不知。

也许众人看来他的有些手段并不值得称颂，但事关重大力挽狂澜之人，又多次是他。

纵使最后沉香将他击败，也无人可否认那三界第一战神的赫赫威名。

那是无数迭出智计，无数彪炳战功，无数巍巍胜利，方能叠起的无双赞誉名号。

当真，世无其二。

也许有人想驳，但终无人可驳。

“既如此，可有人愿去请杨戬出手解困？”玉帝目光掠过众人，手指在王座上轻叩了几下，道，“若无人，便辛苦——”

“陛下”忽有人打断了玉帝的话，声音很是好听清脆，正是先前一次亦出过声的绛草仙子，“我愿意去。”

自上次真实见到众人口中“无恶不作”的小人坦荡明的一言一行，她就觉得——这其间，或有什么说不得的阴差阳错。

她的佛法一向学得很好。

“那我也同绛草妹子一道”茉莉仙子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口。

她同绛草是好朋友，这番也不该丢下她一个，何况真君哪.......她叹了口气。

“小神也愿走这一趟”文曲星君捻了捻胡子，拱手道。

他倒没抱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是单纯愿意去罢了——这又不是一件什么难办的差事，真君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模样，其实内里还不是一副柔软心肠。

见有人自愿，玉帝的脸上莫名多了点隐约的笑意，挥了挥手，便让他们出发了。

“你其实不必同我一起来的”绛草仙子一边驾云一边与一旁的茉莉仙子说着话，“我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罢了”

“什么猜测？”

“有关于真君的一些传闻”绛草仙子不知道该怎么讲，“我总觉得真君不大像.......”

“不大像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样子？”茉莉看出绛草的迟疑，索性将它补全，“其实，我也是不信的。”

嗯？绛草有些惊异地抬头，对上茉莉复杂的眼神，“你是为何呀？也是靠感觉？”

茉莉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你何时见我单纯信过感觉了——也只有像你这样单纯无害的性子，才会看明白很多东西吧。”

“我曾有幸受真君恩惠，若非如此，我怕也要心疑”说到此处，茉莉忽然朝着绛草挤眉弄眼了一番，再慢悠悠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么上心，我们小绛草不会看上真君了？”

“怎么，要真看上，你还能帮我追到手？”绛草仙子平日里被取笑多了，自然也不生气，反而与她调笑。

“别人倒还好，这真君大人，我还真不建议喜欢”茉莉不知在想什么，叹了口气，“还能开玩笑，说明还没落入真君的网，幸哉！”

“真君大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不说那倾绝天下的天人之姿，就单三界第一战神的威名，便足够让人仰慕了，如何就不能喜欢？”绛草瞧着茉莉的语气有些不解，“难不成真君已有心上人？”

“那倒没有，只是绛草，你不知道——有一个心怀三界的夫君，是一件多么不安而难受的事情，你永远不会是他眼里第一，他的心太大，你便注定渺小。”

“不是这样的”绛草想了想，固执摇头，“站在他身边的人，一定要是一个理解他，信任他，甚至能同他一起，共同面对未来和未知的人。”

“那个人，也不需要贪图拥有真君的整颗心，因为她与真君的心，定然紧密相连。”

“爱......不是拥有，而是舍得啊。”

茉莉仙子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些话，竟也被她带得思索几番，觉得有几分道理，不由失笑道，“你真有这个打算？”

绛草仙子却摇了摇头，“我不成的，嫦娥仙子也不成——我其实完全想不到，那样的人身边该站一个怎样的人.......”

“那便不要想了”茉莉仙子截下她的话头，指了指前方云雾迷障的路，“这便要到了，还是先想一想如何与真君开这次的口吧。”

想过不会有多难办，但绛草仙子和茉莉仙子未曾想到事情竟是如此轻易。

真君就坐在那儿，耐心地听她们将事情讲完，进屋随便准备了一下便架了云同她们一同往天庭而去，此刻看着文曲星君同真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内容也并不避讳她们。

从近日寒暄问候到三界趣事，从新天条颁布情状到沉香哪吒，偶尔提到几桩有趣的旧事，真君的眼底就会露出自然而清冽的笑意，如同月落云山，水拂尘影，让人觉得——那人并不似传说中不怒自威不可靠近的天神，反而亲切真实地似乎伸手可触。

又或者，那人之所以曾冰冷如斯，只因太多“无稽不根之论，阴阳颠倒之行”，用以冷言相对，冷眼看穿，全不需此刻般真心交付，半晌相知罢了。

南天门。

“和陛下说一声，我直接去东皇钟下设阵，就不去朝堂露脸了”杨戬在南天门内几步之处停了脚步，朝旁边疑惑着停下脚步的三人笑了笑。

“啊？那我们....直接和陛下这么说吗？”绛草愣了愣，回过神来——会不会太随意了？

杨戬作势想了想，道，“这样吧，你们就与陛下说事情紧迫，杨戬不好再浪费时间。”

“噢.......”绛草仙子和茉莉仙子点头，觉得开启了真君大人睁眼说瞎话的另一面——方才悠哉悠哉地一边聊天一边驾云的也不晓得是谁。

不过，既然这话是真君说的，她们自然也不好反驳，只好上了殿内，如实禀报了。

等一大帮人马抱着观摩的心态来到东皇钟下时，都毫不例外地被眼前的景象所镇，一下子挪不开眼。

只见那身镀暗金而古朴沉重的天界之门下，杨戬仅着一袭白色衣袍，上缀简单几分暗银纹饰。此番手中飞速结印，眉目是与往常一片冷冽不同的认真与耐心，长睫垂下，掩住半片星光。

让人不自禁地想起“云生满谷，月照长空”的景致，当真如“清襟凝远，卷秋江万倾之波。”

感应诸人前来，杨戬却并未抬头，微微垂了目细心复刻着心中揣摩过无数次的法阵。细密的红色牵丝逐渐缠绕出复杂而瑰丽的花纹，徐徐延伸至极目不及之处。

而法阵中心是一颗渐生光辉的烁亮之珠，在一片白光笼罩之下缓缓升腾起浅色薄气，凝目细看，珠身似浮现如金色如上古梵文，正由杨戬低声吟唱。

阵法中心纹饰随着那吟唱之音开始旋转起来，当最后一音落地铸牢之时，天界之门东皇钟忽然开始有所动荡起来，于此同时，站着更高些的仙家们都眼尖地发现三界四方似有相同阵仗浮起，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覆盖如此之广的阵法，一人之力，如何可能！

“是混沌珠”忽然有人在身旁开了口，众人望去，竟是一直沉默着的太白金星，却见他“这中央之阵里的，是上古神物混沌珠.......传说镇于荒烬之地，囚着无数上古的恶灵鬼神——他取了来，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那荒烬之地毫无动静，而杨戬，也不可能冒着三界之险去动那种地方的东西。

“除非.......”

太白金星思忖了一下，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般猛然变了脸色，复杂地看了几眼杨戬，又低低垂下目光。随后而到的太上老君瞥了他脸色一眼，便明白他所悟明，在一旁沉叹了一声。

“除非什么？”

冷不丁听见一声强硬的问句，太白金星回过神见不知何时王母娘娘站在了身侧，打量着面前正逐渐成形的阵法，一边也不知是不是随口问的。

太白金星不敢不答，只好道，“二郎真君所学功法九转玄功为三界无上法门，修至真君境地，则神魂较他人都不知坚韧多少，因而我猜真君大概是分了一半神魂暂时替下了这混沌之珠，才得以带出应用于此的。”

“神魂有失，不是不得运法么？”翘了班也来看热闹的辛环不解道。

“准确说来，神魂有失，不是不得运法，而是那强行运法的苦楚，不是一般仙神能受得住的”太白金星尽心尽职地替众人解释着，自然忽略了王母娘娘已然越变越黑的脸色，“据尝试过的仙神说，那法力入体的瞬间，比硬杠九重天罚还要可怕，更别说之后使用法力之时了.......”

“那真君他.......”辛环认真看着动作飒然潇洒，行云流水般仔细启开阵法的人眉间不曾细看绝对看不出的微蹙，一刹那只觉得自己的心震了震，半晌也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阵法一成，便待结果了。”

商歌凌立云端，同杨婵，宝莲灯，甚至是鸿蒙珠一道注视着三界四方的变化。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罩住了那冲天焰柱，而渐黯淡下光。

“要成了么？”杨婵握紧了拳头，有些紧张地瞧着瞬息都可能万变的局势，却见那本该硬生生被弹压而下的焰柱忽地炸裂开来，抖落万千碎屑。

于此同时，东皇钟下以及三界四方的五处阵法之上，五颗珠子应声齐齐破碎，簌簌而落。

“糟了”商歌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后悔，杨婵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急声道，“怎么了，阵法未成？”

商歌摇了摇头，“阵法大致没有问题，但是混沌珠——当初是二哥拿一半神魂作了交换的——我早该拦住他的！”

混沌珠于此一并毁了，那么当初那一半神魂，岂非是要永远留下在荒烬之地？而剩下的一场硬战，又该如何？

赌运气，终归是赌输了......果然如二哥所说——能真正相信的，还是属于自己的实力。

杨婵听了，却不发一语，眼神坚定地让人心疼，转了身，什么也没说，带着宝莲灯，便架了云离去。

待商歌反应过来，杨婵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