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苍生本心

南宫无愿介儿，一入宫门深似海，母妃再也逃不出去了。

南宫无愿可灵姿不同，她年纪轻轻，纵然远走他国和亲，也还有无限可能。

南宫无愿瑢染妹妹与母妃相交多年，灵姿，你一定要保住她。

南宫无愿知否？

苏诗介儿臣记住了。

南宫无愿嗯。

南宫无愿还有一桩事，母妃听说苏南如从南方英朝聘来一个女上师，专程为皇城驱邪？

苏诗介确有此事。端仪公主说皇城鬼气甚重，是以才从南朝寻来那上师，名为辟邪天女。

苏诗介那辟邪天女名讳花羞，似乎在南朝御观里做过住持，分量极重。

南宫无愿（冷笑）我才不信苏南如是真要给皇城驱邪！

南宫无愿唯恐苏南如捅出甚么幺蛾子，这样，介儿，你速速派人去查出这花羞上师的底细，千万莫要教一个居心叵测之人进我诺朝。

苏诗介儿臣遵命。

看来是语终了。

我有些颤抖地扶着墙壁起身，缓慢地迈开腿。

我想逃。

逃离这座黑暗暗的深宫。

永不回来。

这皇城，我再待下去，会被一口吞噬。

什么皇家，什么帝姬，什么和亲，通通是虚妄之言！

蓦然间，一颗泪珠从我眼角滑下，我吓了一跳，

苏灵姿这……

平地起狂风。

拔起层层浓云。

浓浓云岚中，有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款款而来。

不变的绝色眉眼，淡淡的笑意，唔，原来是泠卿君。

我呆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办。

倒是泠卿君含笑走来，纤长手指轻轻抚了抚我的脸，温声道，

萧泠卿你在凡世里的事，我都知晓了。

萧泠卿但我终究不可助你太多，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抉择。

萧泠卿你可还记得我告诫你的话？

我想了想，喃喃回答，

苏灵姿自然是记得的。

苏灵姿你告诫我，

苏灵姿要明白取舍之道，譬如在天下苍生和一人之身间作出取舍，莫要一意孤行。

苏灵姿菩提尽处，灵慧尽生，天地为炉兮，殊不知本命归何方？

泠卿君点了点头，

萧泠卿不错，眼下，就到了你做出取舍的时候。

萧泠卿和亲，应，则弃本心而救苍生。

萧泠卿拒，则应本心而弃苍生。

萧泠卿今时今日今境地，你是要选择本心，还是选择苍生？一切尽在你。

我微微迷茫。

苏灵姿选择？选择么……

泠卿君看我的目光，像是带着点悲悯。

尊神对凡人的悲悯。

悲悯中，还含着一些思念。

故人对故人的思念。

我堪不破这样的目光，也不想去堪。

我突然有个疑问，想请教请教泠卿君，遂道，

苏灵姿都说前生今世六道轮回，泠卿君可否告诉我，我的前生，是什么样的？

萧泠卿！

他疼痛地皱了皱眉，缓缓道，

萧泠卿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这个？

苏灵姿（思考）唔，约莫是最近遇到的事接二连三地都十分奇怪，生了些魔障罢。

苏灵姿（坦诚）其实，从见到泠卿君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十分熟悉。

苏灵姿熟悉得仿佛前生就已与泠卿君相识。

苏灵姿还有一些影像常常在我眼前晃荡，我烦的不行，却又看不清楚。

泠卿君静默下来，眉眼低垂，风华无限。

良久，他方轻启薄唇，

萧泠卿你的前生，和我，诚然有些干系。

萧泠卿然，却不能向你过早地透露。

萧泠卿你只需过好这一世即可，来日你回归本位，我们还能长久相对。

我迷迷瞪瞪地听他说完，迷迷瞪瞪地道，

苏灵姿那我要是提早过完这一世，是不是就能和你提早相对了？

萧泠卿这话什么意思……

我扑到他怀里，使劲儿瞪大眼睛去看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

苏灵姿我是个微不足道的凡人，却喜欢上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尊神！

苏灵姿泠卿君，我喜欢你。

苏灵姿我怕我再不说，一入幽冥，喝了忘川水，往后就没有机会了！

萧泠卿你……

苏灵姿泠卿君，你听好了，我喜欢你！

苏灵姿这就是我的本心！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尖儿一阵阵抽搐。

无愧本心，方能无愧苍生。

这个道理，我花了十五年，终于悟出来了。

不管什么阴谋阳谋，不管什么勾心斗角了。

和亲，我去和。

苍生，我去救。

本心，我不要了。

因为，说出来这句话，我就已经无愧本心。

恍惚间，我眼前又浮现出一幅影像。

黄沙漫天，一个长发随风飘扬的少女，倚在染血的长剑上，脸庞伤痕累累，俨然已没了气息。

少女有着倾城的容貌，年纪也青春正好，就这么死在沙场之上。

这，兴许就是我以后的结局了罢。

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我断断续续地说，

苏灵姿我看见了，我都看见啦……

苏灵姿菩提尽处，灵慧尽生，天地为炉兮，殊不知本命归何方？

苏灵姿原来，这就是我的归处……

苏灵姿归处，归去，从而无愧本心，无愧苍生……

远方，响起了不知是出自何人口的歌声。

龙套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龙套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龙套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龙套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龙套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龙套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龙套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龙套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龙套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龙套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龙套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

龙套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龙套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龙套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龙套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龙套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未闻。

龙套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龙套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龙套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龙套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龙套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龙套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龙套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龙套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龙套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龙套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曹霑《葬花吟》）

苏灵姿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落的是花，亡的是人。

两不知的，又是哪个？

我的一生，约莫就是个错误。

我的降生，约莫真的是个意外罢。

上界灵族制造出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