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

　　汴梁，齐国公府

　　齐湘归来后的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太快，让齐国公夫妇措手不及。

　　先是修道的女儿突然间会了医术，又莫名其妙地治好了福康公主，还让齐国公因此得以加官进爵。

　　中间的时光也不过短短半个月罢了。

　　齐国公和平宁郡主还有些没回过神来。齐湘却已经在处理好宫中事情之后，开始把心思分到家中人事上，尤其关心她胞弟齐衡。

　　齐湘一年之中大多是居住在城外的道观，父亲有官职在身，母亲要操持家务，二老要支撑起偌大的一个齐国公府殊为不易，自然也就不能常常来看她。唯有弟弟齐衡时常探望，即便是随着庄学究读书后，也至少一旬就来一次道观。

　　人之情分，在于相处，如此年复一年下来，姐弟感情深厚非常。

　　在这汴京城的大家族中，即便同父同母，反目成仇的也不在少数，情分淡薄更是常事。可在齐湘心中，十余年来见面最多的齐衡，不仅是血脉相连的同母所出，还是能够推心置腹的至亲手足。

　　故而，齐湘回府拜见完父母就引着齐衡去了自己的经堂，想立时就和这个弟弟好好详谈――她虽在道观之中，却也听见了京中许多传闻，其中就有不少是关于齐衡相貌和婚事的议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的弟弟还未立业，嫁娶之事就不知在这汴京城里多少贵妇人嘴里过了几回。更可虑的是，在家世人品之外，被人赞叹最多的竟是容貌。

　　齐湘一贯心思深，多思多虑的性情刻在了骨子里，当时便存下了一段心事。

　　男子汉大丈夫，年少正该扬名之时，可在文名之先，却是相貌先出了风头。

　　她自幼随着冲净元师修道，师徒二人都吃过当今皇帝的亏，心里存了怨恨自然也都对他下了苦功夫去研究，多年下来算是颇为了解――齐衡这个名声在本代为官决不会为上所喜。

　　齐湘一路想着事，引着齐衡没几步路就到了平宁郡主为她新布置出来的经堂。

　　“我多年前便是方外之人了，故而母亲问我想如何打点装饰屋舍时，我只说照着道观之中的样子弄出一间经堂来就很好。你是呆惯了我之前的经堂的，想来这里也能坐的住。”

　　“母亲布置时问过我姐姐的喜好。母亲多年牵挂，如今诸般细心安排也只是盼你能欢喜而已。”齐衡是繁华都城中第一流的贵胄佳公子，随着她踏入经堂时，就仿佛是将红尘颜色万般光华给照进了清简冰冷的方外居所。

　　进了经堂,二人各自落座,齐湘自然是述说些别后温情问候之言:“元若,你如今从庄学究而学，不得不附学于盛家，可有什么不便吗？”

　　很显然,齐衡并没有那么想。

　　齐衡冲她笑了笑,道:“姐姐，盛门治家严谨，待人有礼，同窗相处之间也很和气。”

　　齐衡不以为意,但齐湘却是暗自一叹。

　　若真是严谨有礼的门户，怎么会有宠妾灭妻之事？又哪里会成为京中妇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还传到了城外道观她的耳朵里？

　　姐弟多年,齐湘对齐衡的想法多少明白一点。

　　之前齐衡来道观，她就感觉齐衡与去盛家前有点变化,但哪里变了，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不安心。本来还不知是为什么，但一看他说起盛家时好似突然想起了谁，清俊眉目透出了无尽温柔。如此便可知，是风月事了。

　　齐湘看着齐衡沉默许久,忽然长叹口气,道:“我们姐弟一向是交心托底的。虽然我回京不久,但也有许多话传进了我这个方外之人的耳朵里。我住在宫中不过半月，荣妃就约我品茶三回，留膳五次……”

　　见齐衡还是不解，齐湘无奈。

　　“……你的婚事，已经说到我这个出家人面前了。”

　　齐衡闻言发窘。

　　“姐姐……实在抱歉。”

　　“这倒不必了。之前荣妃说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只推说上有父母。你又已经长大了，不是从前那个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的小娃娃，事事要姐姐拿主意。”

　　她的话音里流露出怜爱，不知不觉已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

　　“元若,你虽然还未加冠,但已经取字。而我日后虽然会暂住京城，但到底是出家人了,长留京中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父母年迈，京中因储位而多生是非，到底你还是早日立业出仕的好……”齐湘突然感慨。

　　齐衡闻言微微愣神。

　　似乎是没有看见齐衡眼中的惊讶,齐湘又道:“荣妃虽然举止突兀，但叶落知秋，足可见你的婚事在这汴京城里炙手可热。这，并不妥当……你是要出仕的，名声重要，还是离这些男女风月传闻远一些的好。我听母亲说，盛家有几个姑娘是和你一起读书的？”

　　齐衡闻言本来有些羞涩，但听到齐湘提起盛家，心中却突然焦急起来，言语也就不顾及了，“盛家的姑娘虽同我一起读书，但彼此从未有逾矩之行。”

　　齐湘忍俊不禁道:“你急什么。”见他如此焦急，又忍不住试探道：“盛家是有四位姑娘是吗？好似只有一位是嫡出。哎，你瞧我，嫡出有什么要紧，你既然说他家是有规矩的门户，想来也不会作践庶女，嫡庶应是一般待的，只不知都各是谁教养的。毕竟出生是命中注定的没得挑剔，看一个人到底还是要看后天的教养。”

　　齐衡性情纯善真挚，怎么想到齐湘是在套他的话。毫不迟疑地说道：“姐姐说的对。庶女又怎么了，庶女中自然也有品性出众的。”

　　齐湘垂眸。看来，的确是喜欢上盛家的姑娘了，还是庶出中的一个。

　　齐湘好似不经意地提起，“盛家老太太好像是从前勇毅候府贵女，想必她的孙女定然有过人之处。”

　　齐衡闻言颇为欢喜道：“姐姐明慧，盛老太太膝下的确养着盛七，盛六两位姑娘。”

　　七在六前。盛七？“可惜不得见。”

　　齐湘淡淡道。

　　齐衡却好像被这一句话点醒了一样，模样既欢喜又紧张，他尽力压着自己的心绪，尽量平淡地对着齐湘道：“母亲她有意过几日办一宴，既为父亲右迁贺喜，也是高兴姐姐回京。姐姐若是好奇也愿意见见，不如以自己的名义下帖给盛家女眷，到时也就能见着了。”

　　齐湘心想：‘元若附学盛家已久，除了父亲上过盛家门，母亲和我从未见过她家女眷，今日以我的名义请弟弟的同窗中的女子赴宴，只当作见礼，也不算奇怪。’虽然知道母亲平宁郡主定是看不起盛家，但齐衡这副作派倒是的确让她对盛家姑娘生了好奇。

　　“……也好。到时，我会给盛家姑娘下帖子的。”

　　尤其，是那位盛七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