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小的孩子,其实是不懂什么的,他只知道,往常对他温柔以待的夫人,突然就冷眼相对了起来,平时毕恭毕敬的下人们,突然就对他爱搭不理。
他就想,他们不理自己,大概是因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吧,只要他更加努力,做得更好,大家就都会喜欢他的。
可是啊,当他拿着自己认认真真写好的字给爹爹看的时候,往常会认真点评,时不时摸着他的头夸赞几句的父亲,却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夫人怀里抱着的孩子身上。
虽然失望,但他觉得,夫人刚生下了弟弟,弟弟比自己小,大家多照顾他一点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他也很喜欢弟弟啊。
“你在干什么?”夫人突然就冲了过来,一把扯过他。
她拉过他的力气略有些大,让他有些慌乱,“我……我只是来看看弟弟而已啊。”
“不用你看,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一个丫鬟的儿子,有什么资格接近赵家的小少爷!那个谁,快把他领走!”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丫鬟的儿子”这个词语,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这个词是无比陌生的,然而,也就是这此刻对他来说无比陌生的几个词,却陪伴了他接下来的十几年。
“清儿,不要去惹夫人生气了,老爷和夫人已经对我们很好了,做人要学会感恩,要懂得知足,凡事,忍一忍就好了,你毕竟不是正室的孩子啊。”柔弱而美丽的娘亲,始终是这么温柔,她教会了自己什么叫知足,什么忍让,什么叫……要懂得自己的身份……
“知道了。”年幼的男孩儿低着头道。
“乖孩子。”
……
认识月儿,大概是他这一生最幸运的事了,她就那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巧笑嫣然。
“你是谁?”
“我啊……我是,你的守护神啊,我是来保护你的。”她的笑容是他这一生见过的最温柔最美好的东西。
他觉得,她是这个世上唯一懂他的人,也是这个世上真正在乎他的人。
“他们太过分了,我帮你教训他们吧!”面对着那些欺负过他的人,她永远会为他打抱不平。
后来,那些总是会嘲笑他的倒霉孩子们,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地就会摔跤,那些对他冷嘲热讽的下人们,总是会有人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乱葬岗。
有人惊恐,但却从来没人觉得这些跟他有关,直到某一天,他那个被赵家所有人如珠似宝地护着的弟弟病了。
他还记得那一天,赵夫人怒气冲冲地跑过来质问他,是不是对她的宝贝儿子做了什么,他只觉得好笑,他能对他做什么啊?
赵夫人不相信,一个劲儿地说他是个丧门星,专门克自己的亲人,而他那个柔弱的母亲,却只会哭哭啼啼地向夫人道歉。
真是……
为什么,都没有人问过他的想法呢?为什么总是这么自作主张地就给他下好了定义呢?
月儿说,“你那个弟弟天生便体弱多病,本就是个夭折的命,又怎么怪得了你?”
然而他只是看着书,不说话。
事情的转折,便发生在他那弟弟死了之后,恰逢张真人的路过,察觉这府中有妖怪,赵夫人听闻后深信不疑,非要为自己儿子抱冤,而赵老爷由于对妻儿心中有愧,只能对此放纵不理,于是,才有了后来的事。
“但是啊,出乎我的预料,我跟我家主人在赵家查探了半月有余,却始终没有任何发现,原本那赵家人都开始怀疑我们的话,想赶我们走了,但偏偏这时候,那赵老爷子重病,众人又怀疑是那妖孽作祟,这才最后给了我们一次机会。”剑妖如此说道。
“哦~这么说起来……你们知道赵公子不是妖怪啊。”水筱听了半天,只抓住了这一个重点,义愤填膺地道,“那你们干嘛要冤枉他?这就过分了啊。”
那盆栽抖了抖那快掉了的叶子,道,“就算他不是妖怪,那妖怪也必然跟他关系匪浅,只要利用好他,肯定能把那只妖怪找出来啊,谁知道那么好的计划就这么被破坏了。”
它还颇有些愤愤不平,瞅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洛祁后,又别别扭扭地闭上了嘴。
水筱听完了它的话,也思量了一会儿,大概懂了它的意思,“也就是说,除了这只剑妖外,还有一只妖怪……神棍,那我们需要去找到另一只妖怪吗?”
“不去。”洛祁淡定道。
水筱疑惑,“咦?不去找了吗?为什么?”
水筱是觉得,做一件事就应该有始有终,怎么能做到一半就撒手不管了呢?但很显然,神棍并不这么觉得。
他瞥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傻?人家分明只让我们捉一只妖,这不是已经抓到一只了吗?你干嘛多管闲事?再说,鬼知道那只妖跑哪儿去了,有找她的功夫,还不如在附近转转,收收其他的妖怪,赚赚功德来得快点呢。”
盆栽还有些惊奇,咦?捉到了一只?你们捉到了哪只妖要拿去领赏啊?
只见洛神棍两只脚交叠搭在桌子上,整个人懒洋洋地摊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漫不经心地道,“我看,咱们还是直接把这树妖带回去交差,顺便现场表演一个斩妖大法,收收赏银为好。”
盆栽一听这话,一个哆嗦,什么?他不会就是他们口中准备拿去领赏的那只妖吧?!
竟是吓得生生地掉了一片叶子。想了想后,又觉得他们不可能这么丧尽天良,于是将希冀的目光投向了水筱。
“你这么说起来……”水筱想了一下,蓦然惊觉,“好像也对哦。”
这话一落,蔫哒哒的整棵盆栽像只刺猬一样瞬间就竖了起来,如果它有脸的话,一定可以看到它一脸卧槽的表情,“不是,道长……道长你不能这样啊,那妖怪她……她不难找,她一点都不难找的,她才是罪魁祸首,你……你们不能拉我去顶罪领赏啊……”
洛祁伸手一下一下地戳着它的叶子,“哪里就不难找了,你知道她在哪儿?”
盆栽一听,瞬间觉得自己还有希望,于是从水筱怀里一跳就跳了出来,站在小木桌上,怕对方怀疑自己话语的可信度,还刻意抖擞了一下身子,显得特别自信,“当然!你们只要跟着我,我绝对可以带你们找到她!”
闻言,洛祁和水筱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