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失所望

白子画在瑶池大败蓬莱掌门重树本派威严，慑服观望形势的众仙，玉帝也见风转舵的示好长留，白子画却婉言谢过玉帝好意，率白千等弟子飘然而去。

到得绝情殿，白子画吩咐弟子们退下，单留白千问话。

白千心里有数，尊上为发针偷袭玉矶一事秋后找他算帐来了。

“跪下！”尊上低沉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你打小我便教你堂堂正正做人，你今日在瑶池又干的什么事！好在被我及时阻止，若由你的阴损手段得逞，我有何面目去见各位先掌门？“白子画厉声责骂。

白千垂首挨训，他不敢忤逆尊上，但他一点都不认为自己做错，

见白千低眉顺眼诚心悔过之态，白子画怒气稍减。

“念你初犯暂且饶过，若敢再犯，我便重罚你受皮肉之苦了！你起来吧。”

白千暗幸逃脱一劫：“千儿知错，千儿先送尊上回房休息，明早再来听从训导。”

白子画点了点头，这事就算过了。

回了房，待白子画坐定，白千恭恭敬敬奉上热茶。

白子画接过茶浅浅喝了一口，目光却始终落在白千身上。他心里清楚千儿发针偷袭玉矶都是为了维护他，孩子手段不对，起意却是不坏，他之所以声色俱厉的狠狠责骂千儿，全因千儿体内拥有神血之故，白子画见识过神界强大的力量，深知这种力量为恶人所用将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他抱定严格管教才是对孩子负责的教育理念，白千的大错小过撞在他手皆从重处罚不留丝毫情面。此次他也时时留意着千儿的表现，孩子虽说有几分小聪明，虑事还是欠周到，还需要时间与阅历的打磨啊，千儿年纪一天天的大了，当爹爹的不可能永远将他保护在羽翼之下，外头的世界有风有雨，千儿又争强好胜不肯受半点气，这脾气不知会让他吃多少亏，罢罢，今晚就放下掌门身份，跟千儿讲一讲人情世态，过几日他入世历练心里也好有个底。

白千被掌门的目光注视得心中发虚：“尊上早些休息，千儿告退。”

白子画却道：“先不忙走，我还要和你说些事， 你坐吧。”

白千无奈，找个离尊上远些的位置坐了：“尊上用了凝冰术退敌，仙体无碍么？可要千儿运功助你除去体内寒气。“

孩子的关心象一股暖流将白子画胸臆间寒气驱散许多：“我无碍，你不用担心。“其实他叱责白千时胸口便觉一阵阵的发闷，他知道此次心脉受寒气侵袭甚深，但他向来不肯表露自己有虚弱的时候，就算亲人面前也一样强撑。

“瑶池之行你的表现大体不差，有些小聪明，终究输在过于浮躁，我问你，星月仙术最弱，你为何安排她出赛？”

白千道：“是师妹自己要求的。”

白子画看着儿子：“不止这个原因吧。你让星月出战，一是想逼得玉矶不能出手，二是想以此让南华一家更彻底的站在长留这边，可是这个打算？”

白千点头，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尊上没想到，就是星月可以牵制崆峒掌门父子，依白子画觉察感情一向迟钝，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步的。

白子画摇了摇头：“你的眼光和格局都不够开阔，布局筹谋漏洞不少，险些害那救星月的小孩丧生于离尘子掌下，”

白千笑道：“那孩子得尊上出手相救，运气真好。”

白子画看他一脸轻松的样子，登时心中不悦：“说得轻巧，那是活生生一条人命！

白千辩解：“当时敌强我弱，弟子无其它制胜之法，赌一把完全是无奈之举。”

白子画断喝：“不准再有此赌博取巧的念头！否则你若做了本派掌门，定拿天下苍生的安危作赌！长留掌门肩负重任须得步步谨慎，岂容你试错冒险！“

白千连忙认错：“是弟子疏忽了，弟子没想到离尘子会对师妹下毒手，他是个胖子……弟子认为胖子又蠢又怕死，故此轻敌。“

白子画道：“待人接物须听其言观其行，怎可妄下论断！将来你接任掌门之位，个人爱憎喜恶就得放在一旁，事事以苍生为重，若你还如这般任性取巧不顾大局，就辜负了我栽培你的一片苦心！”说罢将一物置于掌心示意白千观看。

正是白千偷袭玉矶时被他打落的两枚无影银针。，

白千啊了一声，当时他全心牵挂尊上安危，后来欢喜明珠到手，早将那两枚银针忘得一干二净。幸得尊上收了，否则落在玉矶手中难免授人以柄攻击长留。

“弟子疏忽大意，弟子知错必改。”

白子画沉声道：“不是叫你记得销毁暗算它人的证据，我是不准你再起背后害人的卑鄙念头！”

白千不服：“玉矶居心不良时刻想取本派在仙界的地位而代之，死有余辜。”

白子画道：“玉矶野心极重，我与他迟早有场恶斗。但比试之时取他性命有小题大做之嫌，反给众仙一个长留气量狭碍的印象。再则我素来光明磊落，败他必得堂堂正正不可背后伤人。”

白千不以为然，心道你这辈子活得累心憋屈就因为总想保全仁义君子的名声，可惜你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名声在离尘子他们看来就是个屁。你就算做一千件一万件好事也不及人家众口销金的影响力。他们现在不敢蹬鼻子上脸的当面向你挑衅，并非被你德行感化，而是畏惧你法力高强。瑶池一行，千儿已将世态人性看得清清楚楚，一个个全是见风使舵拜高踩底的好手，你胜，他们依附长留，你败，他们第一时间跟长留划清界限。踩你拜你与你德行好坏无关，只在于你自身实力的强弱，在于你实施报复的效率和结果。这就是瑶池之行千儿的收获！

白千默默沉浸在自己的三观里，白子画还当儿子在沉痛忏悔，自忖不可太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又安抚他：“你不用太自责，知错能改便是好孩子，你身上不惧强敌的铮铮风骨，我颇欣赏。”

这是白千第一次得尊上夸奖，虽只“我颇欣赏“四字，已令白千喜上眉稍。

看到孩子那不加掩饰的欢喜劲儿，内疚浮上白子画心头，千儿在他面前总是战战兢兢，好象亲爹是只老虎随时会吃人。没亲娘疼爱的孩子就是胆小，一想到千儿的娘亲，长留掌门的刚硬心肠便化作了绕指柔情，指一指身边座位招呼白千过来。

白千则诧异地看看尊上反常的举动，难道尊上有不方便给外人听到的机密事向我交待，走近尊上身旁：“尊上有什么吩咐叫千儿办理？”。

却听尊上道：“千儿，你不用……过于畏惧我。“

白千谨慎作答：“本派弟子对尊上无不敬畏有加。“

白子画轻轻握住白千的手。

尊上掌心是暖的！白千一惊，修习凝冰术用寒气打底，练至化境后体温冰凉，尊上手心温暖是他内伤发作的征兆。

“尊上被蓬莱狗賊打伤了么？千儿请师父立即过来诊治。“

白子画摇了摇头：“玉矶的本事还伤不了我，我是被凝冰术的寒气反噬，也别去惊动你师父，这个老毛病一时半刻治不好，你师父过来反于我伤势有碍。”他平视着孩子的眼睛，诚诚恳恳地道：“千儿，这会儿我只想和你说两句心里话，你别把我当掌门，就当我是你的至亲长辈。我打过你也罚过你，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所有严格要求都是为了让你将来少吃苦头，把日子过得更好。”

白千低低应了声：“是。”

“我知道你怕我躲我，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想罚你，如果那些苦落到我身上能令你懂事……只要你肯发奋上进不走歪路，我受再多的苦都值得！“白子画难得对白千和颜悦色一回，到后来当爹的天性流露，自然而然表现出护犊之情

白千满心只思索一个问题：尊上为什么突然待我这般好？

白子画看出他的疑惑：“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凡事总爱想一想原因，我待你好没有其它理由，照顾你是我的责任，唉，偏偏我在这个位置坐着，有时我真希望自己是个凡间的贩夫走卒…..那样就有更多的时间陪伴你……”

白千鼻子没来由的一阵发酸，眼泪不由自主盈满眼眶，落在白玉地板上。

“尊上，千儿向你道歉，怕你躲你是千儿不懂事，现在才明白你对千儿有多好。千儿自小孤苦，幸得尊上收容教导，千儿感激在心，必当报答恩情，今后千儿对尊上定然坦诚相待，再不敢有丝毫欺瞒。”

等白千平静下来，白子画继续问了一些瑶池之事，白千如实答了，凡他做错的，白子画一改往日的严厉责备，耐心教他再碰到这种情况如何处理。

白千超发添了对尊上的依恋崇拜之心，担心他被一干小人结党算计：“玉矶固然可恨，群仙也不值得信任，尊上没收拾玉矶前，他们都依附蓬莱，想看我们长留的笑话。” 白子画淡淡道：“畏服强者也是弱小生存之道，这种仰人鼻息的没甚么真本事，不必浪费精力在他们身上。只要他们不做伤天害理的事，给他们一条生路并无不可，长留足够强大他们自会跟随。真要提防的还是野心勃勃又有一定实力的蓬莱派。此次瑶池之会众仙表现我都看在眼中，只是没料到那恨我入骨的蜀山掌门云隐，真到节骨眼上倒识大体公开站队咱们，他忠肝义胆不惧强权，不枉小骨慧眼识才授与蜀山掌门之位。”

白千想起一事：“云掌门曾托幽若帮他一个忙，他主动向长留示好，弟子猜也有这个原故。。”

“什么事？”白子画问。

“云掌门拜托幽若为花师姐立个灵位。”

“不准！她好好地活着，设灵位不是在咒她么！”白子画眼眸里猛地射出慑人的怒意。随后又平静下来：“此事不怪云隐，他不知小骨尚在人世，他受了小骨的恩患一心报答，立灵位一说虽是胡闹亦算他念旧之情。”说到小骨的名字时，白子画突然瞧着白千道：“她的事……我很少跟你提，人与类聚，有云隐这般衷心感激足证她德行无亏。”低低咳嗽两声：“我真担心你受你师父影响，误会她品行不端……现在你相信她了吧。”

他所言的“她”当然是大名鼎鼎的妖神花千骨了。

看着尊上一脸期待着等着自己表态，白千突然对这高不可攀的人物起了怜悯之心，尊上看似什么都有了，却什么都没有，十五年前他选择了长留和苍生，一剑刺死最亲密的爱人，亲手毁灭掉生命中唯一的温情。明知只要随口附合便可，然而他既然决定了对尊上坦诚相待，就不能味着良心哄骗令其一错再错。白千毅然回道：“花师姐犯下大错有负长留，尊上当以长留为重，无谓再为一个欺师灭祖的逆徒虚耗精神！“

白子画听闻此言，身子一晃，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白千吓得呆住了。

白子画怒声道：“滚出去，你令我太失望了，我不想看到你，出去，在外头跪着领罚！”

白千吩咐弟子通知笙箫默过来，随后在殿外跪好等受罚，心中暗骂自己糊涂，竟然去可怜可以随时决定自己生死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