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折：两日

　　沙漏被倒过来一遍又一遍，时间就这么在沙漏的转动中流失。

　　江澄始终在床上躺着，原本一双凌厉漂亮的杏眸变得空洞不已，似乎眼睛里只有遗失的时间在流淌。

　　这已经是第二日了。

　　江澄的越发昏沉，但心里的不甘和怨怼让他一直坚持着维护最后的清明。

　　蓝曦臣，只要你能按时回来我就不怪你，我对你的那么多不悦就一笔勾销。

　　你回来，好不好……

　　江澄觉得自己真的好累好累啊，可是他不敢睡，他怕自己会一睡不醒，怕他就这样错过了最后可以见他的机会。

　　江澄觉得自己爱的真卑微。明明心里清楚他不愿再和自己再虚与委蛇的遵守什么合作，却还是奢望着他能回来看看自己；明明知道他现在肯定比和自己在一起开心，却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放手。

　　可是不甘心放下的，又岂止他一个蓝曦臣。

　　江澄看着这段时间一直都守在他身旁的金凌，只觉心疼。那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控制住了没有流眼泪，却是为守着他熬红了眼，像是被人欺负惨了大哭了一场。

　　江澄忽然不合时宜的想起来江厌离刚过世后他看到的金凌，那么小一个哭得撕心裂肺，眼睛里面除了像是流不完的眼泪外，就只有泛着血丝的眼球和红眼眶。

　　他才多大啊？就这样没了双亲。

　　那时他看着啼哭的孩子，想着刚刚故去的阿姐，竟是和这小奶娃娃对着掉起了金豆子。

　　不知是什么时候，小金凌竟然没有再哭了，他从摇篮里挣扎着起来，用小小的手替着江澄擦眼泪。

　　他自己都是眼睫上还垂着泪珠断断续续的哽咽着吸气，却要去安慰别人。

　　明明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啊，就想着怎么去安慰别人了。

　　金凌其实真的很善良，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江澄真的很想看着他变得光芒万丈，用目光送着他远行任他苍穹高翔。

　　眼眸中染上了几分温度，江澄把金凌叫过来让他去休息一下不要再熬了。

　　金凌依旧拒绝江澄的要求，坐在一忙碌着卷宗。

　　郎中都说江澄气数已经尽了只是撑着一口气才醒来的，怕是他若再睡着了就是真的安眠了。

　　所以金凌也不敢去睡一直守着他 。他怕等自己一觉醒来后，江澄就躺在棺木里了。

　　房间里面的滴漏在滴滴答答的宣告着时间的流逝，房间里面还未完全暗下去，灯火就被挑明了。

　　蓝曦臣，你还有一个晚上。

　　江澄勉力从床上坐起，叫金凌拿来了纸笔写着什么。

　　他现在身子越来越虚已经软的快要支撑不住自己了，可是他不知在坚持什么，非要拿笔写着。

　　良久，江澄将纸张放在他之前一直收着，此刻正在自己枕边的檀木匣子里，然后就这么靠着床坐着等那个可能回不来的人回，也等着天明。

　　滴漏里的水快要流尽了，滴滴答答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窗外一片如墨的漆黑后，天明了。

　　蓝曦臣终究还是没有回来。

　　江澄笑了，带着几分认命和些许凄凉。他拿起手边已经揉皱的纸又开始写些什么。

　　胸口的闷疼难以抑制，喉管一甜，浓郁的铁锈味带着腥甜不住上涌难以压制。江澄慌忙用手去捂着，粘稠的黑血糊了满手顺着指缝落在了写满了字的纸页上，却幸而没有盖住字迹。

　　江澄将纸递与身旁慌乱的金凌，告诉他把这信交与魏无羡后金凌接过递上来的布巾，自己将自己这满手满脸的血擦干净。

　　他将那只檀木匣子放在床的最里侧后就躺了下来，似乎过了很久，也许就只是瞬息，江澄就这样睡着了。

　　他真的好累好累了，他真的撑不住了……

　　呼吸越发轻浅，渐渐的金凌就听不见声音了。

　　可是一直惶恐不安的他此时却毫无动静，只是安静的给江澄掖了掖被角，然后又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他。

　　好像江澄真的只是累了睡着了，好像下一刻他就可以醒过来。金凌安然的有些麻木。

　　蓝思追进来送早膳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精神愣怔的金凌。

　　金凌看到蓝思追后，竟然还笑了笑，那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笑。

　　他说：“思追，你动静小点，舅舅他睡着了。”

　　可是为什么笑着的金凌，看着那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