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新月自掩门（三）

三月后，汴梁。

       正值隆冬，寒风呼啸着，树上干枯的枝条被吹得摇摇欲坠。刚下过一场雪，天气很冷，宽阔的宫道上零散的几个宫人正将雪扫向路的两旁。厚厚的积雪将树枝压得弯弯的，“啪嗒”一声，树枝终于承载不住压力，一摊雪掉在地上，落在一行行色匆匆的宫婢脚边。

       气候一向温和的汴梁，很少有这样严寒的冬。

       眼下近年关了，教坊司的乐姬和舞姬们都在为宫里的除夕家宴排演舞曲。今年新入宫的这批乐姬大都是败落的官宦人家女儿，家道中落后被充为宫奴。

        刘子妫正是这批乐姬中的一个。自打入宫后，龚寐也因放心不下便随着一同来到了汴梁，凭着跟父亲习得的打银子手艺在琮珹馆做了银匠。琮珹馆是官营作坊，每月需定期来宫里送打制好的银器，因而兄妹两人今后也有了见面的机会。

        “子妫，你哪位情郎哥哥何时来宫里瞧你呀？”一个眉目秀丽的舞姬笑道。她的年岁看上去比子妫稍小些， 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浅浅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煞是可爱。

       “淽宜，你再乱说，我可要打你这臭丫头了啊！”

        这李淽宜是杭州人，父亲李仁德原是左班殿直。李仁德过世后，继室携亲子改嫁，李淽宜因舞技出众被选为舞姬入宫。子妫与淽宜性情十分相投， 女孩家的心思纯澈，二人没多久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这些天来，我可没少听你念叨这位龚大哥，可却从未见过，自然心焦得很。”淽宜边躲边嬉笑道：“子妫你可莫乱来，小心教孙姑姑瞧见。”

        “刘子妫，你去帮我把琵琶拿来！”一个相貌清秀，身形微腴的乐姬冲着子妫轻蔑喊道。这个乐姬名叫吴锦儿，父亲从前是枢密使，后因贪污军饷被发配边关。想来吴锦儿从前在家中养尊处优惯了，如今到了这教坊司，竟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

        “子妫……”李淽宜此刻也掩住了笑容，“她凭什么来指使你啊。”

        子妫将鼗鼓放下，轻轻拍了拍淽宜的手，一双桃花眼瞟向吴锦儿，“琵琶就在那儿放着，你自己去拿。”

       一向骄横的吴锦儿头一次被人毫不留情面地拒绝，她圆润的脸登时变得通红，“刘子妫，你父亲从前不过是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地方官吏，你以为自己又算什么金枝玉叶！”

        “我爹的官职虽小，却是在抗辽战场上为国捐躯。”看来这吴锦儿实在是愚不可及，吴家早已失势了，可她依旧摆着从前的大小姐架子，丝毫不知收敛。“令尊的官职再大，克扣军饷，欺君罔上，那也是朝廷的痈疽！”

        “刘子妫！”吴锦儿自小娇惯，哪里受过这般羞辱？她气急败坏地叫嚷着，扬起手就要朝子妫脸上打去不想子妫却往侧边一躲，结果吴锦儿扑了个空，脚下不稳朝地上摔去，她下意识扶住手边的桌子，可只扯到了桌布。“哗啦”一声，桌上摆放的一只花瓶摔碎在地上。

        “你们在干什么！”教坊司的掌事孙姑姑闻声赶来，看到倒在地上的吴锦儿和一地的花瓶碎片不禁动了怒，“这是谁做的？”

        “姑姑，是刘子妫！”吴锦儿在两个乐姬的搀扶下费力地站起来，“是刘子妫有意推我，我一时着急未曾扶稳桌子，这才摔碎了花瓶。”

        孙姑姑打量着地上的碎片，又看向刘子妫，“她说的可属实？”

        “姑姑，我不曾推她，是她自己摔倒的。”子妫一字一顿道：“在场所有人都可以证明。”

       “姑姑，你莫信她的话！”吴锦儿满脸怒色地反驳道：“请姑姑为我做主！”

        “够了！”孙姑姑早已听得不耐烦，“此事你二人都难辞其咎。临近除夕宫宴，你们非但不勤加练习，反而互起争执，我看你们是想下去领罚了！”

        见她们二人都低着头默不作声，孙姑姑又道：“这次便罚你二人去清扫无痕宫，若是打扫不干净，便不必回来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