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逃开了。
待封默的那句“走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有一点留念。
因为，他怕，看到封默的那双眼，那张脸。
他怕听到他说伤人的话。
封默没有叫他，也没有追上他。孙煜觉得，他就是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他落荒而逃的。
怎么想都觉得有一种淡淡的嘲笑在里头。
一切，就像是情景回放一样，那天，说分手的那天，封默也是收拾了所有他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的。
甚至没有留给他看他的背影的机会。
啊……他想，他似乎明白那种心情了。
心，跳得越发厉害了。
喘气喘得停不下来。
无聊。打电话给洛笳。
电话一通就是洛笳欢快的声音：“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忙人有什么事啊？”
孙煜没力气和他开玩笑，直奔主题：“我不开心。”
“噗——”洛笳好像正坐在电脑前面，键盘打字声不时从话筒里传来，想来一定是喷屏了，“喂，你要不要用那么悲伤的口气讲出来啊！”
“不然用什么？”
“……”洛笳无语地擦干屏幕，把水杯放到一边，免得对方再说什么他承受不住的话，“是因为封默？”
话筒里传来轻轻地一声“嗯”。
“唉……”孙煜还没叹气，洛笳就先叹起来了，“这不像你啊，阿煜。”
“是啊。”孙煜大方地承认了，这不像他。
洛笳歪着脖子夹住手机，一双白净的手仍在键盘上挥舞着：“你是想不通吗？”
孙煜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只是道：“我不习惯……”
顿了半天，又自己接下去道：“我不习惯这种痛。”
洛笳打字的速度慢了下来，用非常肯定的语气道：“你不想封默离开。”
手机的另一端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只能以无数的点点点来回应扣扣上的聊天对象。
“我本来以为……我不会在乎的。就像一开始答应他一样，一直觉得他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有时候还会烦你烦得要死。恨不得眼不见为净……”
洛笳“噼里啪啦”原封不动地把这句话复制给了某人看。
孙煜当然不知道他的小动作，继续道：“今天我看到他和一个女的了……很亲密……然后我很不舒服……越来越不舒服……”
洛笳直接给他剖析：“你在吃醋。”
孙煜像没听到一样兀自地说着：“我这几天一直一直都在想着他的事……想来想去就是想不通……”
洛笳本来以为孙煜会说“想不通封默为何要离开”，刚想开口接下去，却听他说道：“想不通我为什么要那么在意他的一举一动……明明都分手了……”
他想电脑那头的人怕是已经开始露出笑颜了。
“阿煜。”他试图唤起孙煜的注意，“你懂得。”
他的这位竹马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洛笳很是了解他的性子，他虽然别扭，但是却不是傻瓜，都到了这个地步再想不通这个孙煜十有八九是冒牌的，所以他说了这三个字。
孙煜大吸了一口气，深深地：“是啊……我大约……懂得……”
然后就挂了电话。
洛笳轻轻一笑，敲下了了这几个字：你满意了？
扣扣对话框里那个叫做“默然”的人立马回道：差不多。
力大无穷的口胡君：噗，我看是差不多可以收网了吧？
默然：快了。
力大无穷的口胡君：唉……真是好狠的心呐，你怎么舍得这么折磨我家的阿煜！ 默然：请注意措辞。
力大无穷的口胡君：……
默然：不仅人是我们家的，心也是我们家的。
力大无穷的口胡君：早知道就不该帮你！这么嚣张……
默然：可惜了……你已经帮过了……
力大无穷的口胡君：！！！
力大无穷的口胡君：我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
力大无穷的口胡君：下了。
洛笳一推键盘，闻着香味就去找他的午饭了。
孙煜不想呆在家里。
出来的时候外面风有点大。
起码比想象中的要大。
本来想着回去拿件厚大衣穿穿的，可是犹豫来犹豫去还是笔直地朝前走了。
漫无目的地走着。
洛笳说他懂，没错，他的确懂。
他懂他如此烦躁的原因。
因为封默，也因为他自己。
两只脚漫无目的地踢着小石子，不知道怎么的，就来到了封默所在的那个小区，当孙煜发现的时候，已是走到了那栋楼的楼下，抬眼就是封默满是植物的阳台。
好想……上去看看……
他确实这么做了。
那扇他第一次来到的门前，那扇陌生的，却又带着熟悉的味道的大门。
上面赫然贴着一张纸：此屋出租，联系方式：187********。
孙煜骤然全身冰凉。
啊……他要走。
这个身体早已不是他自己的了。
他拖着这身躯壳一步一步地挪回家，仿佛走一步是踩在刀尖上一样。
街道上的人那么多，那么得嘈杂，可他却像什么都听不见一样。
周围的世界，安静得可怕。
在孙煜家的楼下，有一家音像店，开了很久，孙煜大概从它开店的时候就去光顾它了，直到现在。
他呆呆地站在音像店门口，尤回忆起去年封默送他的生日礼物。
知道他喜欢买各种各样的专辑回来听，特地以此为契机送了他一箱子的专辑。
满满的一箱子。
曾经的感动，曾经的温暖，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听觉再次恢复，正巧传入耳边的是那首他听过一遍又一遍的《我怀念的》——
“想问为什么
我不再是你的快乐
可是为什么
却苦笑说我都懂了
自尊常常将人拖着
把爱都走曲折
假装了解是怕真相太□裸
狼狈比失去难受
……
谁爱得太自由
谁过头太远了
谁要走我的心
谁忘了那就是承诺
谁自顾自地走
谁忘了看着我
谁让爱变沉重
谁忘了要给你温柔
……”
我还有想要爱你的冲动……
心脏在这一刻突然跳动了起来，扑通扑通，震撼着他的耳膜，和那音乐一起。
脚步停了下来，孙煜不知道，他应不应该选择转身。
如果转身了，能做什么？
告诉他不要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告诉他不要离开不要搬走？还是……告诉他他不想要他走……
不想他离开，不想找不到他，不想……
不想他根本不知道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分开。
左脚转了九十度，提起右脚，迈出半步，却停留在空中。
啊……肚子好疼……孙煜一抹头上，才发现全都是汗，是冷汗。
那半步生生地停住了，可他却还想要往前走。
如果不继续下去的话，封默就会走了。
永远地从他生命里消失了。
不……可以……
天和地都开始旋转，他本来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可是挣扎了没几步，连他自己的世界都开始了旋转。
所有的声音在此刻全都远去，包括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他多么希望，就可以这么轻松地睡下去，然后什么都不想，他就不会痛了。
人在昏迷的时候，会想起很多很多一时想不起来的事
。 ——“我答应你。”
明明看得出来眼前的人表情不太自然，那个人还是笑了，说：“好。”
他一直是这么宽容他，让他在不知不觉中习惯，然后甩甩手，说他不要了。
狡猾。孙煜只能这么评价他。
可是，如果不是他这么得狡猾，自己可能无法发现，他早就深深地陷了进去。
额头上是一片温暖，身体上的疼痛终于安定了些，不再作祟了。
就好像那个人仍然陪在他身边一样，屋子里多了些人气，从呼吸间可以闻得出来。
被窝里也还是跟两人相偎时一样的温度，让他几乎有种错觉：封默还在他的身边，他们还不曾分手。
一意识到这个事实，孙煜就像是做了噩梦一般地醒来了。
视线里是再熟悉不过的装潢。
“嘶——”头还是痛的，即使手指在太阳穴上用再大的力，也无法抵消脑袋里的余痛。
耳朵却是清楚的，厨房的方向不时有声响传来，似乎是切菜的声音。
第一个反应是封默，孙煜立马苦笑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心想早就分手了，怎么可能。
客厅里是电视机的声音，孙煜光靠听的就辨别出来那是什么电视剧——
“心算太慢
但仍然算错
找对人
偏错过
直到开始想喜欢我
直到终于不喜欢我
直到碰上一个
逃避一个
追不上
躲不过”
这是电视剧的结尾曲，孙煜恰巧有这张专辑，曾经也是百听不厌的，深觉很符合意境。 此时听来第一次有种听懂了的感觉。
厨房里那个八成是洛笳吧，孙煜翻开被子下了床，披上外套，心里带着隐隐的期待走向厨房。
光是看背影和穿衣风格便知道那必定是洛笳无疑，孙煜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口气，他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
说实话，方才想要说服自己这个人不是封默，虽然还有一丝丝的希望，但是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失望了。
“你怎么在这儿。”前面几个字几乎是沙哑的，无法分辨的。
孙煜下意识地找水喝。
“被叫过来的。”洛笳以无比丧气的口气回答他，貌似很不情愿。
孙煜想，大概是路人帮他打了电话给洛笳：“嗯，我好多了。”
洛笳“唉”了一声：“你当然是好多了，我可被折磨惨了。”
是自己……折磨他的？孙煜想不通，他又不是喝醉酒，还能怎么折磨他？
“喂，你的宝贝已经醒了，可不可以放我走了？”洛笳将视线拉长，越过孙煜的头顶说道。
这话……显然不是对他说的。
孙煜停下了喝水的动作，你的宝贝……
千万……不要让他有期待。
“让你照顾人而已，我又没要你的命。”封默倚在客厅与厨房相隔的那道半开的玻璃门上，懒懒道。
啊……这个声音……他怔住了。
心绪像沸腾了的开水，开始不停地冒泡。
他……他……
玻璃杯里泛起了波澜，他竟然又流泪了。
都是……都是他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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