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推心解惑执意否真情 劣性难改忍痛废太子（1）

草原上的黑夜仿如暗海，而我就是漂浮在海里的一叶浮萍，没有方向，也没有可以依靠的浮木。微凉的风吹在脸上，让我稍稍清醒过来，猛然停下脚步。我这是在干什么？这是一个被人轻薄的女子该有的反应吗？不是的，张晓应该留在那里，大胆地讥讽他的轻浮，又或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知道他错了，错得很彻底，然后不着痕迹地、彼此不失体面地依然保持以往的状态。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可是……我用手按着心口，这颗心如今正惊慌失措，难道它已经变成真的马尔泰.若曦了吗？

我抬头望向无边的黑暗，终是转过身，慢慢走回去。四阿哥悠闲地坐在地上，背对着我，一边两匹马正在低头吃草，方才的事情仿佛从未发生过。

四阿哥听见声音，头也不回地道：“这里的夜色很美，难怪你会喜欢。”

我站定不说话，望着他的背影愣了几秒，赶紧低下目光，冷声道：“四爷知道我会回来？”

他默了半晌，站起身来看着我，声音平平地道：“依你的性子，你想知道原因，或者想探究我的目的，这是其一；其二，前面再去只会离营地越来越远，你怕黑。你不回来，能去哪里？”

我暗赞他的心思缜密，却又气愤都被言中了，说道：“四爷家中自有众多美艳妻妾，奴婢又绝非柔情万种、倾国倾城之人，四爷若只是想要玩玩便罢，奴婢自然不敢拒绝，可四爷要奴婢心甘情愿地接受，却是不可能。”他注视着我的脸，目光仍是淡得毫无波澜，我却觉得无可躲藏，仍硬着头皮迎着，指着自己的心，坚定地说道：“这里，即便是死，奴婢也要守住它！”

他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要贴着我，我仰着头，不躲不避。他抬起手，轻捏着我下巴，慢慢说道：“终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的。”说着转过身，跳上母马马背，冷声道：“上马！”

我稍稍犹豫，也跟着翻身上马。终有一天？不会有那一天的！雍正的后宫里佳丽无数，但其中不会有马尔泰.若曦，永远不会！历史就是历史，谁也无法改变。

无论是八阿哥还是他，无论是温润君子还是霸道蛮牛，都不过是他们这些皇子阿哥们对待女人惯常用的手段，如同他们是天生的猎人一般，女人只是他们锦上添花的猎物而已。得之高兴，得不到也会照样好好地过，谁又会为谁舍弃大好江山了？作茧自缚的终归只有多情的女子。我不想成为那样的女子，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付出真心，一旦付出，便永远被困住了。何况，他们都是活在风暴中心的人物，我何必跳入火坑中玩火自.焚？

主意已定，心也就跟着淡定了：姑娘我不陪你们玩这种要命的游戏！

第二天，几位阿哥到康熙帐中请安，给四阿哥的再不是他最喜欢的太平猴魁。我的目光一直低着，直到到了十三阿哥跟前，才抬起眼睑瞪了他一眼。他冷不丁地接到我的目光，手抖了抖，杯中的茶水差点泼了出来，满脸疑惑地看了看我，又看向四阿哥。我却不愿再看他，逐一奉完茶就轻轻地退到帐外。

此后一连几天如此，我对十三都是视而不见，不理不睬。他终究忍不住，一日在帐外拦住我，问道：“你这几天甚是奇怪，是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面走去。他几步追上来截住，说道：“是因为我没去教你骑马的事儿吗？”我站定盯着他，觉得还是应该与他说清楚，淡淡说道:“晚上我到你帐中找你。”他点了点头，说道:“好！”

晚间与玉檀交接后便直接来到十三阿哥的帐子，他的贴身太监三才早已守在账外，见了我道:“爷已在里面等着姑娘呢。”我微笑道:“有劳你了。”三才忙道:“姑娘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说着便掀了帘子让我进去。

十三阿哥正半倚在椅上看书，看见我进来，放下书道:“来了？”我“嗯”了一声，自寻了个垫子坐下，给他倒了杯茶，也给自个倒了一杯，慢慢喝着。

十三坐直身子，看着我道:“你倒说说看，这几天是怎么回事？见了人只当没看见似的。”我放下杯子，看着他说道：“你说呢？十三爷好好地答应了的，若不想教我骑马，直说无妨，也不必找别人来敷衍我。既找了别人来，一次爽约倒还罢了，三番四次如此，到底是你主子架子大，我是奴婢面子薄，不值得来。”

十三哈哈地笑了两声，说道：“如今倒把主子奴才的那一套搬出来了！我老十三若真是如此，也犯不着在此与你拉扯。我是真的有事，第一天被太子爷拉住了，第二天是皇阿玛派去办差，好不容易才央了四哥去的。如今倒好，你不理我，连四哥也是怪怪的。”忽然停了话，手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道：“说来倒也怪了，我四哥的骑术绝不比我差了去，有他教你本是求之不得的事儿，为何你反倒来质问我？后来我倒是想去找你，可四哥说往后恐怕你再不会提学骑马了，结果也如他所言。是否……你与我四哥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的事情？”

我心头一跳，那晚的情形闪过心头，伸手拿过他垫在身后的软枕抱着，没好气地道：“没有的事！”

十三探着身子，脸上挂着十足的八卦表情看着我道：“你老实说，是否对我四哥有意思？”我一惊，为何连他也这样认为？不禁冷笑道:“我什么时候对四阿哥有意思了？”

他端起茶杯把茶喝完，把玩着杯子道:“别人见了四哥，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而你每次见到他，神情总是怪怪的，说你怕吧，你却在他面前与在我面前并无二样，毫不掩饰你的喜怒；说你不怕吧，你又总保持着几分距离。自打你入宫之后，从你在皇阿玛跟前奉茶开始，每次上的茶、点心、器具一应都是他喜欢的，虽说你对太子爷与其他人也是如此，却不难看出与对四哥还是不同的。之前你向我打听四哥的喜好，还有拿茶烫自个的事儿，除了喜欢，我实在想不出来别的理由。”

我手里抱着软枕低头静静地听他说完，不禁暗骂一句“咎由自取”，原本我只是单纯地想为自个留条后路，以便以后能活得自在一些，虽然为了避免引人注意同时也在讨好别的阿哥，万没想到有心与无心还是有区别的。更没想到落在他人眼里，竟成了我对四阿哥有情，连十三阿哥都如此认为，也就难怪四阿哥会误会了。可抿心自问，我对四阿哥真的只有讨好吗？

我用力摇了摇头，说道:“我自有我的理由，但真的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个。”

十三阿哥笑了笑，把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正式道:“可我四哥未必那样想，我看他对你也有那么点意思。他对人向来面冷心热，你看他对我便知，对女人更是少有花心思的，可他对你却是不同。至于如何不同，我想不必我来多说，你若有心对他，自然知道。我只希望你若真对他无意，往后就别在他身上花心思了，免得我四哥、或者遭他人误会。”

我怔了怔，除了他，难道还有别人也是如此认为？是八阿哥吗？所以他才会在临行前来看我，想再一次探究我的心意？为何简单的一件事情，在他们眼中变得如此复杂！心里冰凉凉地冷笑一声道:“十三爷也未免太抬举我了，四阿哥或许对我有些兴趣，却未必真的非要我不可。”

十三阿哥看了我一眼，说道:“或许吧。”

两人又默默地喝了两杯茶，我忽然想起入宫前发现绿芜举止异常的事，说道:“十三爷对绿芜姑娘，也不仅是知己吧？”他明显一愕，想是没想到我忽然提到她，微微一笑道:“发乎情，止乎礼，目前只是知己朋友。”我道:“你了解她吗？”他看着我道:“我相信她的为人，如同相信你一般。”

我在心里说道:但愿你的真心不要错付了才好！也就不再说什么，起身道:“我该回去了。”他挥了挥手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