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慈和小桂子回到景阳宫时,宫人已经有条不紊的干起了各自的活计。
看着忙碌的众人,燕慈忽然忆起那日皇后的教导。“作为当家主母要帮衬着管理景阳宫,”可是,哪里需要她管理?
景阳宫的宫人虽是不多,却个个能干,不用她发话,自会将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妥妥当当。
偶尔想搭把手做点小事,回应她的都是诚惶诚恐的眼神和话语,“这些活都是奴婢(奴才)该做的,怎能劳驾福晋动手?”
燕慈无奈,自己可真是不折不扣的大闲人。
去书房给受伤的燕子换好药,又喂过食后,实在闲来无事,燕慈便去院子里走动。
从东头走到西头,又从西头走回东头,来来又回回,不停在竹影中穿梭。
一名小太监跑到林子外守了一会儿,见燕慈钻出了林子,忙躬身行礼。
“奴才参见福晋!”
燕慈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免礼吧,早就同你们说了,在我这没那么多规矩!”随后问道,“有事吗?”
见福晋如此随和,小太监心中甚为感动,却是不敢逾矩,依旧恭恭敬敬地弯腰答道,“主子派人传话回来,说他今日事务繁多,许要很晚才回,让福晋您不要等他用晚膳了!”
“哦,”燕慈愣了下,语气中不觉带了丝失落,“连晚膳都不回来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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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内的日子平淡无味,时间却走得比别处还要慢几分,让里头的人只觉百无聊赖。
日头慢慢腾腾地爬上黄琉璃的屋顶,又慢慢腾腾西斜,终于挂上了檐角。
晚膳后,燕慈仍旧摒退下人,独自去书房给燕子换药。
燕慈进门坐到桌前,正事未做,却是望着窗外发起了呆。
“哎......”长长的一声叹息,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奇怪,我在叹什么气啊!”她拍了拍脑袋,心不在焉地看着面前的燕子,心里却继续低叹,
“怎么还不回来啊……”
两个下人从房前经过,边走边说着话。
“福晋晚膳用的不多,想必还是饭菜不合胃口,主子不是吩咐厨房师傅做新菜式了吗?怎么......”一个宫女的声音。
“你是说那‘香茅草......烤鱼’和......‘香竹饭’吗?”接话的小太监顿了顿,“那是地地道道的云南菜,食材少见,厨房师傅找了大半个京城都没找全,所以做不成。
不过听说主子已特地去拜访了告归的云南籍御厨,想来,不出几日,这两道菜便能上桌了!”
“原来如此!主子可真是有心了!”宫女笑道,“我进景阳宫这么久,从未见主子对谁如此上心过,之前那些达官显贵家的的闺秀,他可是瞧都不瞧一眼,只有对咱们福晋才这般体贴细致!”
“那些个庸脂俗粉,怎能和咱们福晋相提并论呢?”
“是是是!”
......
几句闲聊,轻若云,却又沉如石,“咕咚”一声掉入房内人心湖中,漾开涟漪万千。
手中的动作不知何时已停下,燕慈面色微红,璨若星河的明眸里,氤氲了丝丝茫然,些些羞涩,点点甜蜜......
原来他对我这样细心啊,还知道我喜爱吃的菜,可是,我从未告诉过他啊?
莫非是昨夜,我在梦中迷迷糊糊地说了什么?
燕慈费力地回想着几被遗忘的梦,回想着梦中模糊的人影,待到梦里那些支离破碎的情节逐渐清晰时,她艳如桃李的脸颊上,更添了几分羞红。
难道,在梦境中笑盈盈给我端菜的人,是他?
在梦境中陪我云游采药的人,也是他?
可是可是,他是何时走进我的梦里,又怎会走进我的梦里呢?
手指忽然一阵轻痒,燕慈低头一看,是小燕子用柔软的翅膀蹭着她的手。
“哎呀!什么梦里,什么端菜!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要想,都不要想!”她甩了甩头,告诉自己要“心无杂念,”静下心来完成手头的事。
却不成想,杂念若水,无孔不入。
于是乎,想要拆线,将线扯断了,想换白布,将白布弄脏了,好不容易处置妥当,还差最后一步,侧头一看,却发现丝线盒中空空如也。
燕慈头痛不已,简直要无语问苍天了。
“我记得书架上还有一盒的!”她急忙的起身寻找。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人仰马翻。
书架上的书籍物品被上上下下翻过一遍之后,一只躺在角落里的金丝楠木盒吸引了她的目光。
“找到了!”燕慈眼睛一亮,伸手将它拿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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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夕照,几缕暮色映宫墙。
紫禁城外,一匹骏马正朝宫门飞驰而来。
守门的侍卫远远认出了马上之人,忙迎上前去。
“吁......”马背上的男子勒马停蹄,翻身而下。
“五阿哥吉祥!”
“免礼!”永琪并不多言,将马交于侍卫后,快步朝宫内走去。
侍卫挠挠头,有些纳闷,“五阿哥的神色,怎么看着有些奇怪!”
正想着,忽见前方又来一骑,骑马的不是别人,正是五阿哥宫里的太监小顺子。
“小顺子!”因平时相熟,侍卫乐呵呵的打着招呼。
小顺子歪歪斜斜的下了马,只冲侍卫点了点头,顾不得再多寒暄,甩开袖子朝走在前头的主子奔去。
侍卫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今儿个是怎么回事,个个都奇奇怪怪的?”
今儿个是怎么回事?
其实小顺子也弄不明白。
要说,白日里也无甚特别的事,不过是处理些日常事务,而后同主子出宫去拜访告退的老御厨,问他要了些食材清单。
再然后,便是在打道回府的路上,遇上正欲去景阳宫传口信的福二爷的亲信。
是了,主子的神色,在同老御厨攀谈时就发生了变化,在听到口信后更是大不一样了。
“到底是什么消息,能让主子二话不说,快马加鞭的往回赶呢?”
小顺子百思不得其解。猛一抬头,才发现只一晃神的功夫,又被自家主子甩出了好远一段路。
他摇头叹了声气,拿袖子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提起衣摆又往前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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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琪疾步前行,一向沉稳的步伐稍显凌乱。
他俊朗的面孔仍如往常般沉静,眸中却有霞光千里,彩云迷离。
这一路上,他都在反复咀嚼今日御厨说的话,也思量着尔泰托人带来的口信。
“这两道菜是云南百夷族的菜肴,爱吃之人,想必是与百夷颇有渊源吧!”
“您嘱咐福二爷打听的事已有了眉目:那图上的红缨不是当地少女之物,而是一朝廷官员之女所有,福二爷已派人速去排查......”
与云南百夷颇有渊源?喜爱吃这两道菜的,是他的福晋,而她的福晋,与云南颇有渊源?
红缨是朝廷官员之女所有!而他的福晋,不恰恰也是朝廷官员之女!?
还有那相像的眼眸,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桩桩,一件件,细枝末节乍看毫不相关,细细捋来却又环环相扣,不由得让他惊叹,难道,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又或许,这并不是一种巧合,而是一种命定的缘分!
渐渐的,胸中有如山风呼啸,浪涛奔涌,眼前似有千树万树梨花盛开,阳春白雪,明媚不可方物!
永琪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他要快些回去,他有好多的问题要问燕慈,他有好多的话要对燕慈说。
终于,穿过了深长的甬道,跨进了景阳宫,推开了抱素书屋虚掩着的木门。
“小......”剩余的两个字还未及出口,永琪便愣在了原地。
夕阳的余晖斜铺在梨花木书桌上,照得那只金丝楠木盒熠熠生辉。
燕慈缓缓伸出手来,从盒里取出一缕精致的红缨垂于眼前,满面疑惑,
“真是奇怪了,我的红缨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