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严州城外，群山环绕。常有江湖少侠在茶馆酒肆痛饮之余，携好友运起轻功，掠至山顶，俯瞰严州，纵声长啸，意气风发，快意得紧。

　　映日湖畔，耸立着一座虽不甚高却颇为险峻的无名山峰，而也正因为其山路陡峭难以攀登，被少侠们当做了是“较量轻功”最好的地方，而“无名”竟也成了这座山的名字。

　　虽然这无名山路难行，但对于慕长宁、慕纤芸这这种在华山长大、早已习惯在险要地势前行的小姑娘来说，算不上有多难。

　　慕纤芸身着一袭青衫，虽有些破旧却被打理得干干净净，随着她的身姿不断飘荡，煞是好看。她手中托着一只白瓷酒盏，盏中盛着八分满的云梦桃花酿。

　　华山弟子修习身法本就看重轻灵，慕纤芸又是小辈弟子中资质出众的，所以虽然这白瓷酒盏浅而口阔，但在她手里，也只是随着她的步伐漾着微波，其中琼浆竟一滴也未洒出。

　　提气延山路疾行，很快就到了最难通过的“天栈”前。

　　面前的山崖是登顶的必经之路，几乎是光秃秃的石壁，只有几处山岩微微凸出，仅能让人以脚尖借力向上，轻功稍有不精者，便只能止步于此，望山顶兴叹了。

　　慕长宁师姐一直在她前面保持十余步的距离，此刻率先脚踏岩石突出处轻飘飘地上了崖顶，接着俯身对下面的她喊：“纤芸——桃花酿可不能洒哦！否则你便输了！”

　　她二人刚才在湖畔石亭中，边饮着云梦好友送来的桃花酿，边聊着说不尽的江湖事：今日武当又来讨债，明日高亚男师姐要带着一群师兄们去金陵集体卖艺……

　　产自云梦的桃花酿，清冽甘醇，入口软绵，其细腻的口感又怎是平日里在华山为御寒而饮的烈酒所能比拟的？

　　等我有钱了，就去云梦把这桃花酿买上个一百坛！慕纤芸美滋滋地做着白日梦。

　　慕长宁看在眼里，忍不住也笑起来：“小师妹对这桃花酿可是一见钟情？”

　　慕纤芸听了连连点头，紧接着露出坏坏的笑来：“吼！听师姐的话音，师姐有的不止这一坛啊！”

　　来来来，凭着同为华山弟子的情谊，都拿出来叭！

　　“仅此一坛！”慕长宁无情地打断了她的幻想，“不过，我若再遇见那云梦的姐姐，替你讨一坛来也是使得的。”

　　纤芸小拳拳敲着桌面表示不满：“那得等到何时啊……”

　　忽然想到刚才师姐斟完的桃花酿似乎还余下小半，她眼疾手快地向桌上的小坛子抓去。

　　但，眼疾，疾不过师姐，手快，快不过长宁。

　　她爪子刚伸出去，酒坛子就已变戏法一般地跑到了慕长宁手里。

　　“我可要先考验你一下。”长宁师姐边说边将一只酒盏斟了八分满，然后将另一只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收起来，对纤芸继续说道：“托着这个……不许喝。”

　　她拿着酒坛在师妹眼前晃晃：“若你能一滴不洒地上得山来，这些都是你的，如何？”

　　慕纤芸扭头看看那无名山峰，点头道：“一言为定！”

　　所以才会有现在的景象：慕长宁手里拎着小酒坛轻飘飘地上了天栈崖，然后俯下身对慕纤芸喊：“纤芸——桃花酿可不能洒哦！否则你便输了！”

　　“莫要小瞧我！”慕纤芸嘴上喊着，眼睛迅速扫过可以借力的地方，心里便有了底。

　　不料刚要足下运劲，在天栈上方的师姐就突然带着惊疑“咦”了一声。

　　长宁师姐的“小心”和背后一男子粗鲁的“闪开”声音同时响起，而纤芸也感受到身后的微微风动。

　　这人轻功端的厉害，要么是疾行时丝毫无声，才不为我们所察觉；要么便是他快了我们许多……

　　那人哪给她这许多时间去想，奔到她面前见她未让出路来，竟在掠过她身边时伸手把她向旁边推了过去！

　　山路狭窄，向旁两步即是山沟！

　　慕纤芸被他推得踉跄，右脚向外踏出欲消去后劲，不料却踩了个空，忙将手里的白瓷酒盏向上一抛，左足使劲稳住自己身形，紧接着右脚虚踢向前，将自己带回安全区域，才勉强站稳。

　　接住落回的酒盏，其中的桃花酿难免洒出少许。慕纤芸眉头一凝，俏眼向那人瞪去。

　　那人一身黑衣，连面容都用黑色面罩捂的只露出双眼。怎么看怎么像是抢了别人东西夺路而走的劫匪。

　　而他现在也似乎确实正被谁追赶着，面对这天栈时也无暇去看何处可供落足借力，只见他几次飞身向上，都因光秃秃的石壁无处落脚而失败。

　　在天栈之上的慕长宁抱着双臂，认真考虑着等他窜上来尚未站稳时趁机把他一脚踹下去的可操作性。

　　慕长宁：先不说你这身贼兮兮的打扮，刚才敢动我师妹？哼！╭(╯^╰)╮

　　慕纤芸也单手叉腰开启了看戏模式。

　　……叉腰的左手离剑柄不超过三寸。

　　啊，这人的第一次尝试只飞到了一半，就后劲不足无奈下落；第二次明显卯足了劲，可惜还是没能上去……呀！第三次他成功地踩到了一处岩石的突起，可能是惊喜来得太突然，他居然愣了一下？！

　　要知道，飞身轻功，一瞬的失误就会造成一连锁的意外，比如……他又双叒没上去。

　　不过，在那人第三次落地的同时，慕纤芸似乎听到自己身后某处有一声银铃的脆响。

　　大脑还尚未作出任何反应，几乎是铃铛声响的同时，耳边的呼啸声来得突然——一把长刀从慕纤芸耳边飞过，直向黑衣人袭去！

　　那人听到铃铛声响似乎本能地感到惊惧，全身一抖，拼了命地向一旁扑去。

　　长刀被他堪堪避过，钉入天栈石壁。坚硬的石壁竟被长刀硬生生地刺入了近一半！

　　身为华山弟子所特有的敏锐洞察力告诉慕纤芸：这刀定是不一般的上等货，值钱！

　　这把刀整体古朴厚重，刀柄上缀着精细的纹路，像是星图，但她慕纤芸对观星没有涉及过，所以无法确定；刀身宽大，用暗纹绘着海浪纹路，刀锋雪亮——嗯，一定很值钱！

　　刀身有将近一半隐入石壁里看不见，慕纤芸暗暗惊叹得是多大的臂力才能把这样沉重的刀使出如此威力。

　　这时，清冷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你……引得我起杀心了。”

　　这声音听起来……是个小孩子？！

　　慕纤芸一脸错愕地回过头，自己面前站着的竟是一个看起来年龄绝不过金钗之年的小姑娘。

　　女孩个头尚不及她胸口，瘦瘦小小的，一张小圆脸配上精致的五官，长发在左右挽了两个发髻，而后便垂至身后束成两个辫子，怎么看都是个极可爱的小人儿。

　　……怎么看都和这把大刀没啥关系！

　　慕长宁轻轻跃下天栈，落在师妹身边。她看得更细致，这女孩儿身着衣裳虽与中土类似，却又处处显得不同，洁白的衣衫上用素色绣着一条大锦鲤，其外套着鲜红的袖衫，在素雅中又添了几分灵动。

　　她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在两位少女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又淡淡地看向那黑衣人：“若再不交还与我，我不会再留情。”

　　语气仍是十分的平静，但其中的压迫感完美地通过尚有些稚嫩的声音传递给了黑衣人。

　　而且显然起了效果，因为黑衣人居然真的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红色包裹，看着她。

　　女孩朝他伸出手——拿过来。

　　黑衣人眉头紧皱，极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似是怕她暴起伤人，他在离她尚有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右手小心翼翼地把包裹递了过去……

　　慕纤芸突然发现他的另一只手在腰间摸索着什么，而这个小动作正好被包裹挡了个严严实实，女孩根本看不见！

　　“当心！”她连忙喊道。

　　女孩和黑衣男子都愣了一下，可是女孩明显对这类事情缺乏经验，愣过之后就转头向慕纤芸看过来。

　　看我？看我做什么？！你你你看他啊！！！

　　相比之下，黑衣人反应速度就很令人满意——虽然这不是什么好事。

　　他左手腕猛地一抖，飞蝗石离手弹出——近距离的偷袭几乎是无法回避的，女孩只觉腰间剧痛，向后踉跄了两步几乎摔倒。

　　“卑鄙！”慕纤芸脱口而出，却被师姐按住了早就握住了剑柄的手。

　　她不解地看向师姐，师姐却不回应她的目光，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提醒她她们现在的旁观者身份。

　　女孩儿被飞蝗石击中，剧痛之下半弯着腰，一时难以起身。黑衣人趁机一步踏前，扫腿击向女孩。

　　女孩紧抿着嘴，向后急退，勉强避开，随即提气飞身掠过黑衣人，落在天栈石壁前，左手抚上了深插在石壁中的大刀刀柄。

　　原本湛蓝的瞳眸，此刻竟染上了一抹血红。

　　然后？然后这把大到离谱的长刀就被她轻而易举地拔了出来！接着就划出一道完整的弧线，向黑衣人劈了过去！

　　女孩儿身随刀动，黑衣人刚躲开这一劈砍，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女孩一脚踢中胸口，吃痛地闷哼一声，连忙专心御敌。

　　黑衣人双臂向前猛推，靠蛮力把女孩儿逼退。却不料女孩儿刚退，那把刀就直愣愣地拍了过来——避无可避，直接砸在他脑阔上。

　　“Duang”的一声巨响，慕纤芸看着都觉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