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打开,容止打横抱着容羽走出来,秋山君立刻迎上去,容止顺势将容羽扔给秋山君。
秋山君“这是——?”
秋山君双手接过容羽,只觉得怀中女孩沉重,这么大动静也没有醒来,最重要的是,她明显里面什么都没有穿,隐约可见白皙莹润的肌肤,秋山君忍不住问。
容止“她睡着了。”
容止简单解释:
容止“阿楚最近睡不好,我在屋里放了安神香。”
秋山君点头。
容止“你将她抱回去,这段时间她多睡一些是好的。”
容止从怀里掏出一个简单的香囊放在容羽怀里:
容止“她睡觉浅,这是安神香,放在床头即可。”
容止说完就关门了,秋山君看看紧闭的房门,再看看怀里睡得安稳的容羽,忍不住叹息:你们一家人还真的是放得开。
不止容羽的家人放得开,他们家的下人也很放得开,秋山君一路将人抱回去,几个下人都是欠身致意,不多言也不多行,倒是省了秋山君许多麻烦。
大概是安神香确实有用,容羽这一路都没有醒来,只是到了自己的床上后蜷着身,将被子又裹紧了些。
秋山君看着她。
她的皮肤真的是雪白通透,因为睡的好,脸上有着诱人的红色,五官精巧,没有一丝瑕疵。眉间却是蹙着,也不知道是冷,还是有什么烦心事。
秋山君忍不住叹口气。
她睡着的时候完全是个天使,他宁愿看着她睡得如此安宁,也好过她睁开眼睛后决裂般无情。
以后若是真的不行,疼就疼吧!我现在放不下,自然是疼的不够,若是真的受不了,我也不会留念了。
这种话都可以轻描淡写的说出来,秋山君想着,她那位叫楚玉的外婆说她心狠,说的果然不错。
可是,秋山君深呼吸,这种狠绝明明不是对着他的,可他听到的那一刹那,心脏却比当年魔族和自己反复刺入时还要痛,甚至直到现在,他依然能感觉的到心里隐隐的疼。
未见容羽时便听说过她机变无双,神秘狠毒,真的见到了,他更是亲身体验到她的强大和通透,可这样一个人,追求他的时候,竟然没有用任何的计谋,而是毫不犹豫的捧出了一颗晶莹剔透清澈见底的真心,那种震撼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就如同一个已经习惯于说谎的人突然说起了真话,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明明聪明绝顶,明明机变无双,却选择了最笨的办法去追求一个人。
秋山君无法想象她是用多大的勇气放下了伪装卸下了防御来爱自己,可心里真的是感动的,震撼的,折服的。那样的勇气,那样的坚决,让他移不开眼。
可是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她不仅有拿起的坚持,亦有放下的勇气。他想不到,在付出了那么多之后,她会说放弃。
拿得起,放得下。
很简单的六个字,可又有谁真的能做到?
秋山君自己都做不到,容羽做到了。
可在这之后,她竟然还可以平静的说出那样的话,平静的将已经刺入胸口的剑拔出来递给他,将伤害自己的机会给了他。
她说:“我真的好想和他在一起。”
不会的。
秋山君伸手轻轻抚着她的眉间,心里发誓:我绝不会再伤害你,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自己。
离得很近,秋山君发现,容羽那双和容止极为相似的眼睛闭上后,眉毛并不像外公一般秀致,而是有些英气,即使蹙着眉,也能平白感觉到几分冷傲之意。
这想来是遗传自她的父亲,秋山君心想着,能生出这般的女儿,能让容止那样的人将女儿嫁与,她的父亲必定也是不凡之人。
秋山君再次叹息,能对小辈的风月淡然处之,能在小辈和外人面前毫无尴尬的秀恩爱,能直接叫长辈名字,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容羽一家人又岂是不凡二字能解释的?
可是——
秋山君低头轻轻亲吻她的额头,那些都不重要,你的家人,你的背景,你的经历,都不及你重要。
明确了这一点,秋山君宽衣解带,将她完完全全的护在怀中,又确保锦被将她严严实实的裹住,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歇息。
楚玉只着中衣裹着被子,看容止很快去而复返,问:
楚玉“你就这么把小羽扔给了秋山君?”
容止“不然呢?”
容止神色不变的宽衣:
容止“难道让她霸占我的床么?”
楚玉“可她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穿,你让秋山君怎么想她,怎么想我们啊!他可是个思想正宗保守的古人!”
容止 “他若真的想娶小羽,迟早是要过这一关的。”
容止淡然道:
容止“何况,我为什么要在意他怎么想?”
在一起久了心意自然相通,楚玉看着容止眼里的热意,脸红着道:
楚玉“容止!那是我们的外孙女!”
容止闻言看一眼她,又扫一眼她隆起的腹部:
容止“亲生女儿也不行。”
楚玉脸更红了,手摸着肚子嗔道:
楚玉“容止!”
容止揽着她,轻轻抚摸她的腹部,眼里笑意明显:
容止“阿楚不会以为穿一件衣服就能有什么改变吧?”
楚玉脸红更甚,靠在容止怀里,简直是咬着舌头道:
楚玉“你轻点,小心孩子。”
容止应了一声,低头亲吻她。
一夜好眠,容羽在晨曦微亮的时候自然醒。
容羽心里忍不住叹息。
容止果然不负盛名,竟然将自己赤身裸体的亲孙女用被子裹了裹就交给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年轻男人!她要是再笨点,只怕就被容止转手卖了手还在帮他数钱!
可是看着秋山君俊朗的容貌放松的睡颜,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和温暖有力的躯体,容止再一次叹息。
容羽“为什么叹气?”
秋山君的声音有些沙哑,将容羽又拥紧了些,容羽挣了挣没挣脱,干脆伏在他胸口,手指抚摸他的眉眼。
容羽“你长得可真好看。”
容羽一路轻抚:
容羽“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喉结,身高,身形,肌肉,都是我喜欢的。”
秋山君抓着她的手:
秋山君“没想到你竟是以貌取人”
容羽瞥一眼他:
容羽“以貌取人有什么不对吗?”
秋山君一噎。
容羽“一个人的一切都可以集中反映在外表上,家世,背景,经历,习惯,性格”
容羽漫不经心道:
容羽“而且,外貌吸引本来就是男女情爱的第一步,也是关键的一步,你若是个丑八怪,就算再聪明名声再好,我也不会对你一见钟情。”
秋山君好笑:
秋山君“那我的确应该感谢父母给的这副皮囊。”
容羽“嗯!”
容羽点头,秋山君抓住她就要亲,容羽不肯,笑着闹着好一会,两个人同一时间停下,容羽看着他英俊的面容和眼里的一汪深情,将自己送上去,软软道:
容羽“秋山君,我好喜欢你啊!”
秋山君自然是去亲她,心里不住的叹息:可真是会讨人喜欢啊!
过了一会,容羽恼怒的声音响起:
容羽“秋山君!”
秋山君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秋山君“不行!”
容羽的声音更加恼怒:
容羽“我就要!”
秋山君的声音还是平静而坚定:
秋山君“不行!”
容羽的声音于是带了哭腔:
容羽“你一定是不爱我!”
秋山君“不是”
秋山君解释了一句,继续道:
秋山君“不行就是不行。”
容羽的声音简直抓狂:
容羽“秋山君!你——唔……”
然后声音便停止,再然后,秋山君声音微喘,却依然是平静和坚定:
秋山君“乖,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别让我担心,好么?”
容羽还是不配合:
容羽“我不!我就要现在,我——唔……”
然后,然后的然后,声音便渐渐停下,几不可闻了。
第二日吃过饭,人员配置换了一下,容羽将容止叫过去,秋山君则被楚玉留下了。
确定楚玉不会知道,容羽一脸严肃:
容羽“楚玉是怎么回事?”
知道自己的子孙都是人精,容止也不隐瞒:
容止“她中了毒,当地人叫情子,一般用给无嫡子家族的妾室,功效是留子去母。”
容羽眉毛一挑:
容羽“你惹的桃花?”
容止却不想和她谈论这些:
容止“这种毒要么转移到孩子身上,要么留在母体。”
容羽道:
容羽“楚玉不肯吧!”
容止道:
容止“我劝过多次,没有用。”
容羽无语道:
容羽“你真变态!”
那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容羽“那怎么办?”
容羽道:
容羽“你有办法解毒么?”
容止道:
容止“有,就是很麻烦。”
容羽“哦”
容羽主动道:
容羽“那我多留些日子吧!”
容止点头:
容止“先不要告诉小沚。”
容羽“知道了!”
容羽翻了个白眼,又嘟囔:
容羽“你说你那么怕母亲,怎么不对我好一点!”
容止好笑:
容止“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容羽转转眼珠:
容羽“那你还给秋山君下马威!?”
容止似笑非笑:
容止“说的好像小沚不会给一样?”
容羽眼珠再转转,放弃这个话题:
容羽“我想带秋山君回去。”
容止道:
容止“你想好了就行,我没有意见。”
容羽“哪里是没意见!”
容羽嘟囔:
容羽“你根本就不在乎!”
容止才懒得和她计较。
两拨人一谈就是一下午,吃过晚饭后容羽和秋山君才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走在杏林中,隐隐听到前面的说笑声,秋山君觉得脸还是烧的,连容羽问他都没有听清。
秋山君“嗯?什么?”
容羽又问一次:
容羽“楚玉找你说什么了?”
秋山君笑笑:
秋山君“自然是嘱咐我好好待你。”
容羽也笑,知道这不是实话,他们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楚玉有足够的时间观察秋山君,这话要说也该在分离的时候说,不过想来也是近似的话,容羽也没有多问。
容羽“我至少要在这里呆到楚玉生产之后”
容羽道:
容羽“你给离山写封信吧。”
秋山君默然道:
秋山君“离开时我同师父说过。”
容羽“苟寒食呢?”
秋山君不说话。
容羽懒得装:
容羽“你生气是你的事,别往我身上栽赃!”
看秋山君还是不懂,容羽道:
容羽“他都找到陈长生问我把你拐到哪里去了?”
秋山君奇怪:
秋山君“他为什么不找我?”
容羽嗤笑:
容羽“他找得到你么?”
秋山君便笑了,大隐隐于市,此刻就连皇帝都找不到容羽,苟寒食当然找不到他。
容羽走的累了,便随意坐在路边,抬头看着他:
容羽“你又不能和离山完全断了关系,现在闹得越僵我越吃亏。”
秋山君看她眉目清澈简单,爱恨明晰,心里突然一动。
她原先不是这样的。
原来容羽也喜怒形于色,爱憎分明,恣意飞扬,可有了对比后秋山君才明白,先前她对着自己,对着所有人,其实是设了防的,只是她太聪明,将分寸火候掌握的炉火纯青,她的恣意背后是小心翼翼的底线,她从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对于离山和秋山家的真实看法,即使是和他说,也会掩去心底的真实思量,只是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和需求挑着说,说出去的只是冰山一角。
从来都不似这般毫无戒备和保留。
秋山君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喜欢哪一种她,可她现在这般情况,秋山君抓住机会道:
秋山君“那我一道给父亲写封信。”
果然容羽一听就明白,眉毛挑了挑,道:
容羽“你父亲可比你师弟聪明的多!”
秋山君没想到容羽对他父亲居然比对离山的评价都高,好奇坐在她身边,正要说话,却感觉到臀下虽然是木头,但由于离水近,一片冷,于是先拉着容羽坐到附近的亭子里,然后才道:
秋山君“怎么说?”
容羽看他:
容羽“你知道什么人最气人么?”
秋山君一时摸不清她的意图,所以不答反问:
秋山君“什么人?”
容羽“老实人!”
容羽简直愤世嫉俗:
容羽“你父亲是个利益为重的老狐狸,只要对你和家族有利,他才不在乎我是真贤惠还是假正经,换句话说,你若是娶了徐有容,难道他就能插手离山和你的事了?如果不是我或者徐有容这个水平的,他还看不上呢,左右都一样,他放手放的自然痛快!”
听她说起来徐有容,秋山君忍不住看她,却见她神色清朗,丝毫没有郁郁之色,心下稍安。
容羽说到这里,秋山君已经明白了,接着道:
秋山君“父亲不明白,但他是真小人,伸不进手便干脆放弃;师父是真的明白,所以从不多问;可师弟们”
秋山君叹息道:
秋山君“他们既不完全明白,又不能如父亲般袖手旁观。”
苟寒食等人看不到容羽恣意底下的分寸,又一门心思的认为秋山君的妻子应该是一副圣贤模样,所以愈加看不惯容羽的做派,只有一个七间因为是女儿身对容羽和他盲目崇拜,才没有察觉什么。
容羽“你这不挺明白么!”
秋山君再次叹息:
秋山君“你有什么办法么?”
容羽“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是能让你离开离山还是能让他们改变三观?”
容羽讥诮道:
容羽“只能忍了!”
秋山君突然觉得自己在她家人这里受的也没什么,忍不住有些心灰:
秋山君“我没有想到,我们也会遇到这样的事。”
容羽一下笑了;
容羽“是个正常婚嫁的人都要遇到这种事,我们还算好的了,我家人就算里子面子都看不惯你,也不会过多干涉我,何况还不至于到那个份上,现在不过是给你下马威。至于你师弟,外有你父亲袖手旁观,内有你师父各种满意,加上你眼里不容沙子,我身份尊贵又聪明强大,他们连说都不敢说,只敢在心里想想,已经很好了。你想想徐有容她父母,又不敢得罪教宗,又忘不了往事,那才真是难受!”
秋山君被她说笑了,忍不住问:
秋山君“你的家人为什么不会过多干涉你?”
容羽“因为我开心幸福大于个人成见”
容羽道:
容羽“若是你对我好,那么他们就算不喜欢你也不会反对,若是你有负于我,根本用不着他们反对好吗!”
秋山君沉吟:
秋山君“若是我负了你,你会如何?”
容羽毫不犹豫:
容羽“那我就不要你了。”
秋山君有些气结。
这个话题其实以前也谈过,可不论是容羽追着他跑,还是他们两情相悦,亦或是他们肌肤相亲,亲密无间,无论什么时候谈起来,容羽给的态度都是一样,只要他稍有对不住她,她立刻就会把他踹了,并且实际实现了一把。
手起刀落,狠心绝情。
秋山君纵使心里知道她心里也是痛的,甚至欣赏她爱恨绝对,却依然忍不住觉得她太心狠。
秋山君忍不住自嘲一笑,他终究,还是一个寻常男子罢!
看秋山君神色郁郁,容羽破天荒的解释道:
容羽“如果你负了我,不论情形如何,其实你都是不爱我了,我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与其一日日的恶心痛苦,不如长痛变短痛。”
秋山君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同意。
不论什么情形,被陷害又或者主动,若他真的日日都如同现在一般爱意炙热,又怎么会舍得伤她的心?怎么会允许自己自甘堕落?若往后他真的负了她,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说他是爱她的。那么到时候她要一刀两断,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挽回?他终究不是那些世家子弟,黑袍说他情深不寿,其实是对的,他用情至深,即使容羽不说,他原本也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
秋山君心里这么一一想来,突然觉得自己好生没趣,殊途同归的事,何必计较这些。秋山君颇觉心里平和,又听见容羽悠悠道:
容羽“我本来就不是能容忍这些的,即使是一时心软,因为情分而忍下了,日后,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秋山君看容羽的神情,心里一动,犹豫道:
秋山君“你……”
容羽摇头,静静道:
容羽“不是我。”
说罢,容羽低头,轻声道:
容羽“是母亲。”
秋山君脸色变了变,又听到容羽道:
容羽“也不是父亲”
秋山君这才松了口气。虽说长辈如何和小辈如何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但似秋山君这般有眼界有见地的,自然明白一个幸福的家庭对于子女的影响。
看容羽的性情和容羽外祖父母的情况,就知道她的父母必定也是情深意笃的,可即使是这样用爱浇筑的家庭,她也会因为母亲的遭遇而心生惊惧。
秋山君突然对容羽心生怜惜,伸手搂过她,细细安抚。
那天两个人说了很多话,具体说了些什么,秋山君后来记不大清了,可那种心与心的靠近,让他一直深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