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

秋山心雨

战局僵持了许久，商行舟施展了焚日决，陈长生渐渐的力竭，终于在某一次攻击后，商行舟说话了

商行舟“你用她给你的剑，赢不了为师，也不可能看到为师的心意。”

陈长生明白，但是他现在只有这把剑，不能赢，但至少不能输。

于是战斗继续。

转机是在陈长生又一次被狼狈击退时出现的，他撞破了无数颗树，然后，从树里拔出一把剑。然后，他拔出了很多把剑。再然后，陈长生终于召唤出了剑阵，逼的商行舟突破聚星镜扼住他的咽喉，生死就在一线间。

在王之策喝斥，唐三十六骚扰，徐有容飞身去救，余人现身表明心意的时刻，容羽却还站在原地，看着场间一动不动，脸上自然也没有表情。

秋山君也没动，因为他发现，方才容羽摩挲着石珠（天书碑）的手现在正握着先前离风给的那个黑色方块，她的拇指正放在上面标注红色的按钮上。秋山君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知道，容羽既然能安稳站在这里，就一定有办法保证陈长生的生命，他有种预感，那个按钮按下去，可以直接结束这件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商行舟没有动手，容羽便也没有动手，直到商行舟自己放了手转身离开，徐有容已经赶到陈长生身边，容羽这才轻轻松了口气，将黑色方块收起，微微活动了一下已经僵住的手，也转身离开。

既然陈长生已经赢了，商行舟废不废修为已经无关紧要了。

就在国教学院里放松下来的时刻，伴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异变陡生。

空中突然出现了巨大的空洞，方才已经离开不见的商行舟突然出现在容羽背后，道剑输出的能量让整个天空亮了起来，即使是离得最近反应最快的秋山君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

秋山君“小心！”

然而所有人都不抱希望，商行舟出手就是杀戮之剑，太快太狠，不顾一切代价也要杀了容羽，施展出来的境界已经接近神隐，即使是王之策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要接下这一剑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何况是容羽？

秋山君只觉得这一瞬间心被撕碎成无数片，痛得失去了呼吸。

没有人能救的了她，除非有奇迹出现。

奇迹，自然是没有出现的。但是容羽，也没有死。

就在商行舟的道剑距离容羽后脑不到十寸，国教学院里的人抢着去救，秋山君心碎之际，容羽突然转过身，指尖轻抬，一道剑意便飞出，正好迎上了剑尖。

然后，那把剑就停了下来，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感受到容羽身上淡定从容的气息，秋山君看了眼来到身侧的徐有容和陈长生，知道判断没错，这才松了口气，后知后觉的发现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

商行舟用的是焚日决，真元如同烈火般爆裂输出，全数落在容羽身上。可容羽的气息，却是清风，是微雨，是花草，是树木，是阳光，是这世间的一切。或者说，她可以利用这世间的一切，她的真元并不是星辉，而是世间万物的生命本源，这种力量并不磅礴，输出也绝谈不上剧烈，可就是刚刚好，能与烈日争辉。

敌弱她弱，敌强她强。

她的境界很快提高到半步神圣，并且，持续不断的稳步上升，不断逼近从圣境的门槛。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心里等着接下来可能的奇迹。

王之策微微蹙眉，他能感觉的到容羽的境界并不比商行舟高，但是她对世间法则的感悟，却似乎比他们都要彻底和纯粹。换句话说，她虽然没有从圣，但是她的领悟已经达到神圣领域，甚至更高了。也正因为这样，容羽才能无视境界差距，和商行舟对战。

王之策没有想到在神圣领域这个境界居然也可以越境杀，更不明白容羽为什么没有跨过那道门槛，因为以她今日的表现，她随时都能跨过那道门槛

王之策在想的问题也陈长生等人在想的，然后陈长生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失声道：

陈长生“师姐不要！”

说着就出了手，燃烧了体内全部真元，无垢急出，不顾一切的攻击商行舟，或者说，阻止容羽破镜，用的同样是杀戮之剑。

在陈长生发出声音的同时，秋山君也意识到了什么，遮天剑伴着真龙真血，也是最强大的一剑，离山剑法最后一式。

然而还是晚了。

秋山君毕竟离得近出手早，眼睁睁的看到，容羽的身体在无数的圣光里瞬间变得透明，再然后，她和商行舟之间突然生出一道屏障，向内阻止了容羽继续提高境界，向外，直接轰开了商行舟，以及后来攻击商行舟的秋山君和陈长生。

三个身影像颗石头一样被击飞，沿着三个方向撞断了数十根粗壮的大树，落在树林深处。然后，空气中出现两股巨大的气流，徐有容和容羽分别赶到了陈长生和秋山君身边。

容羽“你怎么样？”

容羽扶起秋山君，眼中都是担忧和内疚。

秋山君拒绝了她的搀扶，不顾伤势自己站起来，抓着她仔细探查：

秋山君“你怎么样？受伤重不重？要不要紧？”

容羽此刻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秋山君连忙把她抱在怀里，伸手去探她的脉。一阵飓风吹过，陈长生和徐有容也到了

容羽“我没事”

容羽对着秋山君和陈长生轻声道。

脉象确实没有问题，秋山君放下心，陈长生正想问，容羽低低说了一句

容羽“以后再说”

然后一伸手拿来了自己的剑，径直朝商行舟走去，而她身后，花开出了一路。

当时在白帝城的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俱都想起了那位圣光天使。

容羽走到商行舟面前，二话不说直接拔剑开打，商行舟大约也实在没有想到她这么简单粗暴，开始的应对颇有些仓促。

剑气纵横，剑影重叠，容羽的剑根本没有招式，只是简单直接一个字——

杀

凌冽的杀意从她的剑，从她的每一个动作，从她的每一个神情中散发出来，高傲而纯粹，让人惊艳。

对，是惊艳，而不是惊讶！

那种杀气，那种杀意，已经不是战斗的层级，而是一种艺术。从这个方向来说，杀戮之剑和离山剑法最后一式都有些俗气，有些，不够极致。

对容羽和剑法最熟悉的陈长生和秋山君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讶异。

像他们这样的天才修道者都很早就有了自己的道，并且能一贯行之，最后渗透到他们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直至他们的道便是他们的人，比如王破和陈长生的直。容羽此刻施展出来的道便是杀，而且是极致的杀，若以道而论，并不比直弱，可是这种杀在平日里却感觉不到分毫，此刻的容羽和平日的她似乎根本是两个人，这才是让秋山君和陈长生惊讶的原因。因为杀和直不一样，直只要不想，其实不需要控制，但是杀是需要控制的，而容羽能把这二者控制的如此极致，更是不一般。

还是之前的问题：她明明随时都可以破镜，但却偏偏在最后一步停了下来。

陈长生想起了三年前在离宫的谈话，目中有些担忧和怜惜，秋山君想起七间的话，眼中俱是怜惜。

因为在最后一步停了下来，容羽终究还是杀不了商行舟，两个人各自出了上千余剑，然后在一次对剑中，商行舟再一次被震飞，而容羽因为保护层而毫发无伤。

短暂的停歇，容羽看着商行舟冷冷道

容羽“输不起？”

商行舟靠着树难受的咳了几声，然后道：

商行舟“如果你不是有那道屏障，我已经杀了你！”

容羽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直接拔剑道：

容羽“那就继续。”

商行舟喘息，站直了身体，握紧了道剑，然后，面色铁青。

余人走到了他的面前，没有说话没有摇头，直接用身体挡在他和容羽中间，意思简单明确，想要伤害容羽，先过了他这一关。

如果说陈长生能让余人威胁商行舟，那么容羽就是可以让余人直接举剑反抗的人，就算会有求而不得的失控，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允许容羽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商行舟怒不可遏：

商行舟“孽徒！”

可是能怎么办呢？

徒弟已经教了，期望已经寄托了，整个陈氏皇族的子弟中，就只有这一个还能看的入眼，可他偏偏就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他既杀不了容羽，也舍不下这期望。

于是只能接受这现实。

商行舟终于离开，余人转身看容羽。

容羽早在余人站出来的时候就收了剑，此刻看到他，微叹着道：

容羽“你不必如此的。”

余人摇摇头，目光看向她身后。

商行舟离开后，陈长生和徐有容走了过来，秋山君，自然也走了过来，余人只看了师弟一眼，然后就不自觉的一直看着秋山君。

果然是传闻中的样子，英俊潇洒，完美君子。

秋山君心里叹息一声。这位皇帝陛下自然也如同他听说的一般，是一个真人，同陈长生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自然，也如同陈长生一般隐藏不住情事。那样的眼神并不让秋山君舒服，然而没办法，对方是皇帝，陈长生和徐有容可以不行礼，容羽可以不行礼，他不行。

只是秋山君还没有走到该行礼的距离，余人却突然努力站直了身体，抬起仅剩的一只手，向秋山君认认真真的行了一个礼。虽然因为他身有残疾而让这个礼的形态不那么好看，但是更显对方真心诚意。

请……好好待她。

秋山君心里没有任何不适，亦认认真真的回了一个礼。

请放心。

余人于是心满意足，再不看他，视线转向陈长生。

余人和陈长生大哭了一场后回到了皇宫，然后陈长生看向容羽

容羽“事先说好，你们有问问题的权利，我有不回答的权利”

容羽理直气壮道：

容羽“我想说的知无不言，我不想说的，你们最好不要问。”

秋山君忍不住笑了。

唐三十六道：

唐三十六“那我们还问什么？你自己说不就行了！”

容羽轻轻一笑，看向陈长生，陈长生立刻全身警觉。

容羽“让他出去，他没有资格听我解释。”

唐三十六恼火，恨不能立刻跳起来，然而奈何陈长生是个吃软怕硬的，居然真的转身看了一眼唐三十六，意思明显。

唐三十六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妥协道：

唐三十六“我只听不说行了吧！”

陈长生看向容羽，容羽哼一声，道

容羽“那你把他赶走。”

唐三十六顺着她的手指一看，是王之策，毫不犹豫的起身：

唐三十六“没问题。”

王之策目光复杂的看着容羽：

王之策“我也没有资格？”

容羽道：

容羽“我就是不想让你知道。”

唐三十六笑了，什么话最伤人？当然是实话。这种话针对自己的时候自然是让人恼怒，但针对别人的时候，还真是爽啊！

很快把王之策赶出了国教学院，一群人围坐在一处完好的亭子里。

容羽“问吧。”

徐有容直接开口

徐有容“你为什么没有从圣？”

这话一问，陈长生和秋山君都看向容羽，目光小心，容羽轻轻一笑以示不在意：

容羽“身体不好，修行受限。”

徐有容从先前的情形中已经猜到了什么，这下听她直接说了，后知后觉的明白了陈长生和秋山君当时的出手以及方才忧虑的神色，心下有些愧疚，容羽适时道：

容羽“还有么？”

陈长生沉吟片刻，问：

陈长生“师姐，你是早就知道了老师能控制藏锋，所以才给了我剑么？”

容羽摇头：

容羽“我并不知道。”

陈长生“那……”

容羽“我不知道他能控制藏锋”

容羽解释：

容羽“但是藏锋是商行舟给你的，包括你的无垢都是商行舟给了余人，然后余人给你的。我确实不知道他能控制藏锋，我只是设身处地，猜到他会做手脚。”

众人无语，唐三十六忍不住道：

唐三十六“你知道他会做手脚你不说？”

容羽看了一眼他，唐三十六立刻闭嘴。

容羽“是他自己要挑战的，我拦都拦不住！”

徐有容问：

徐有容“你早就知道王之策要来？”

容羽点头。

陈长生正无语，就听到徐有容又问：

徐有容“王夫人是谁？”

容羽微微一笑：

容羽“不是猜到了么。”

徐有容再一次默然无语，陈长生接着问：

陈长生“焚日决的秘密，你真的知道？”

容羽挑眉：

容羽“你想知道？”

秋山君也看向陈长生，陈长生摇头，目中忧虑：

陈长生“那些王爷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容羽心下温暖，道：

容羽“你看王之策都那我没办法，那些王爷们能怎么样？再说，不还有你和余人么？”

陈长生蹙眉

陈长生“可是……”

容羽好笑道：

容羽“好了，不用担心这个，那些王爷们不敢对我动手。”

陈长生“为什么？”

陈长生不明白。

秋山君“因为他们担心小羽的死会导致焚日决的秘密曝光。”

秋山君道：

秋山君“就像方才王之策一样，秘密可能不在小羽身上。”

陈长生“哦”

陈长生心想师姐怎么这么聪明/流氓呢？

徐有容问：

徐有容“真的是你外公制造了长生？”

这话问出去，陈长生和秋山君都看向徐有容，陈长生有些担忧道：

陈长生“有容……”

就算真的是容羽的外公制造了他，他也不想迁怒于容羽，徐有容却没有理会，看着容羽。

容羽迎着她的目光，点头：

容羽“怎么了？”

她一点都不担心徐有容会迁怒于她，因为那是一定的。不过也只是有些复杂的不喜欢罢了。

徐有容问：

徐有容“那你应该知道长生的身世？”

容羽“恩……”

容羽点头：

容羽“我是知道。”

徐有容“所以你早就知道他不是昭明太子？”

容羽点头。

徐有容“但是你却不说！”

容羽无视她语气里的不善，眉目宛然：

容羽“我不说，是因为没有人问。”

在场所有人都有些讶异，徐有容挑眉不解：

徐有容“娘娘也没有问？”

容羽点头：

容羽“我告诉过她我知道，但是，她不想知道，所以不让我说。”

陈长生“为什么？”

陈长生不解，心道如果圣后早就知道了他不是太子，那他在京都的第一年就不必那么辛苦啊！

容羽看着陈长生，目光有些怜悯：

容羽“因为她不想做决定。”

容羽“一旦知道谁是昭明，她就要立刻做决定杀不杀，不然天海承武和陈氏皇族会立刻有动作。”

容羽道：

容羽“她不想做决定，所以宁愿不知道。”

陈长生还在感慨，徐有容继续问：

陈长生“那么，长生的父母究竟是谁？”

容羽闻言并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陈长生，徐有容蹙眉：

徐有容“你不想说？”

容羽摇头：

容羽“我可以说，但是长生，未必想知道。”

徐有容便想起了当年万里回京时陈长生拒绝了容羽的解释。

唐三十六正想说怎么可能，然后又想起容羽不让他说话，然后，他惊奇的发现陈长生居然真的在思考。

过了一会，陈长生抬起头，容羽道：

容羽“什么时候想知道了，随时来问我。”

陈长生点头，问话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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