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和崽子们从山下回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翠绿的叶尖儿悬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仔细瞧去,里头是一个颠倒的小世界。就在某一瞬间,风吹叶尖儿轻轻颤,不管水珠儿再如何不舍,也终于还是要离开叶尖儿,扑向地面。
萤草踏进院子一声惊呼,然后就举着她巨大无比的萤光蒲公英球“噔噔噔噔”跑到我身边拉住了我的狩衣下摆,白白嫩嫩的小手颤巍巍地指向正在归置晾干的油纸伞的药郎,声音娇弱得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
“阿妈……这个人什么时候来的?”
我并不能get她的恐惧点,于是实话实说。
“午后吧,还在下雨的时候。”
萤草浑身一抖,转而抬起头看向我,圆溜溜水润润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那阿妈……有没有受伤?”
诶?
萤草怎么会知道我被药郎扎实深厚的毒舌功力所伤?
“……还好吧,反正也习惯了?”
萤草陡然瞪大了眼睛。
“习惯了?!”
“他让阿妈受伤很多次吗?”
我不明就里地挠了挠头。
“算是吧……”
萤草握紧了她的小粉拳。
“阿妈,我去给你报仇!”
说时迟那时快。
话音刚落,就见她站在原地跺了跺脚给自己鼓气,然后“噔噔噔噔”朝着毫无察觉的药郎跑了过去,抡起她的萤光蒲公英球,鼓足全力砸到了药郎的——
臀部。
“嘶——”
我忍不住别开了脸。
啧,听这沉闷的声儿就觉得臀疼。
*
“解释。”
药郎趴在被垫上,旁边跪坐着一脸歉意兼有惧意的萤草,以及正兢兢业业替他上药的惠老爷子,白狼侧坐在萤草身后,矮桌边围坐着奶茨、酒吞、大天狗、妖狐。
但他的目光直直落在了半个身子都藏进了弈怀里的我身上。
我干脆把整个头都拱进了弈怀里。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大人,我需要您的解释。”
扯起弈的外襟遮住耳朵。
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忽然头顶响起一声叹息,颇有几分无奈和纵容的意味——
“鄙人举家隐居山中多年,不欲与俗世牵连。”
“药郎先生自京都而来,又多番探听鄙人一家居所,家人甚感不安。”
“而今先生到访突然……”
“内子无状,小女又失礼冒犯,请先生见谅。”
暗紫色的巩膜,漆黑如墨的瞳孔转换焦点。
“弈先生。”
“您就是大人的新婚丈夫吧。”
他的视线又落回到我身上。
“难怪。”
弈收起了笑意。
“药郎先生——”
“弈先生不必担忧,我此来,并非是要打探先生家中子女的消息。”
他扫视了屋内一圈大妖小妖,最后又把目光投回到弈身上。
“也断不会向外间泄露您一家隐居在此的秘密。”
听闻此语,弈却愈发蹙起了眉头。
“我此来,是为了带一个人回京都去。”
环抱住我的双臂紧了紧,弈的嗓音沉了下来。
“……谁?”
药郎的眼神里依然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不过是——”
平铺直叙。
“您的新婚妻子,清和大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