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珠

中夜，临湖阁一聚。

心里一直念叨着这句话，好容易身侧的人读倦了书睡下了，呼吸由均到匀，邝露试探着轻轻唤了几声陛下，没有反应，应该是睡熟了，于是蹑手蹑脚爬起来。

约定的地方有人早早便等着，见邝露到来，娉婷少女忙起身道声，“姐姐。”少时不见，三公主面上多了疲态，仿佛装了许多心事。好好的活泼少女，硬是平添几分忧愁。

“姐姐，我有话对你说。”

……

隔日，琅嬛殿。

“太上忘情，并非无情。忘情而至公，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化天地，见众生。大爱无疆。”

润玉讲学不视书目，正襟危坐，经纶于腹，是一种超然于世的安然。

邝露托着下巴，这个位置往上瞟，正好能瞧见他纤长的睫毛。衣白若雪，声音低沉好听，天帝陛下真真清雅无双。见她似乎心思不在正道上，润玉面向邝露，问道：“听懂了？”

“陛下可否再讲得通俗些？”

天帝陛下果然是个好脾气的神仙，让他讲就再讲了，耐性极好：“昔日盘古受命开天，女娲炼石补天，宁死无悔。虽对自己是无情，但对苍生则是大爱。太上忘情，自是开辟造化之情，拯救苍生之情。”

“懂了。圣人忘情，是为大爱众生。无情绪所扰，亦非是喜怒哀乐众感皆无，而是不为情感所动、支配。”

眼睑微垂，邝露颔首低眉，蓝衣清丽。

多像她以前的样子。

伸手将她一缕发拢至耳后，润玉看着眼前人温顺的眉眼，不禁痴了：“邝露，你回来了？”

邝露抬头将他一望，满腹疑惑。润玉神色恍恍惚惚，似乎，眼前的是别人。

“陛下，我一直在这里啊。”

他仿若回过神来，收回了手。

以往给邝露讲学，她总一副爱听不听的懒散模样。近日虽说要坐得住些，亦没想她真能听明白了，还能跟他讲上几句。看来，那汤还是有作用的。

“有些见解。”收拾心情，润玉含笑接续上面的话题，可不敢夸她，一夸就能飞天。

“陛下可达到如此境界了？”邝露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润玉微微一怔，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她接着道：“也是，若陛下真正太上忘情，世人在你眼中无差无别，岂非彦佑也能陪你睡觉？”

“你！”

“陛下息怒、息怒。”邝露拍着他的背，哈哈道：“你看你这么容易生气，记住要不为情绪所动。”真真是没有幽默感的人啊。

三句话不到就原形毕露，润玉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得，唉。

“昨晚去做什么了？”课间休憩，润玉放下手中一卷书册，问道。

邝露没想到昨晚偷溜出去，竟还是让陛下知道了。

“是三公主约我中夜到临湖阁一聚。”

“你们说了什么？”

“三公主即将返回南海，与我道别而已。我看陛下睡得熟，就没打扰你。”

“道别，因何要半夜三更？”

脸上掩饰不住那一丝羞涩，邝露低头抿唇：“女儿家的悄悄话，陛下也要问么？”

“说与我听听。”润玉执意。

邝露凑近，道：“三公主说，她有喜欢的人，不喜欢你。”

昨夜三公主邀约，她本以为是个鸿门宴。没想三公主是真心诚意的来道别，顺便，也解决了一些误会。那夜陛下中的迷香是月下仙人之前所为，暨雨真君施迷魂术在后，三公主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来到天帝宫殿，本意是想请陛下垂怜，救南海于水火，才一并中了迷情香。总之，就是一番阴差阳错。

“还有么？没有别人了？”他情绪无甚波动，望住她。

邝露道：“没有了。”

润玉起身，白衣及地。

“下次出去，记得和我说一声。”

邝露诺了声，袖兜里的手将一颗蓝色的珠子捏了捏。

一个独处的机会等了很久，润玉终于上朝去了。邝露把藏了很久的梦珠拿出来，掷向地面，正如梦幻的气泡被戳破了，“嗤”一声，化为一股蓝烟。

她站在仙树下等着蓝烟散去，三公主嘱咐定要在无人之时看看里面的所见梦，定不能让他人知晓。这般神秘兮兮，也不知是个什么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