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暮霭沉沉楚天阔(四)

哪吒难得的沉默，他没再反驳李靖，只静静地凝眸望向远处，李靖所言非虚，他和杨戬目前的处境看似一帆风顺，实则处处杀机，这些不只是来自于李靖口中的同僚，最大的威胁，反而是视他们二人如心腹的昊天玉帝……

李靖见哪吒迟迟不曾回话，想来心中仍旧是恨着的，无奈只好转身离去;

“李靖，”哪吒突然出声叫住了他，“如果不想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就离我远些、再远些，当做你我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永远也不要在人前与我好言好语。”

“哪吒，我问过姜丞相，他当年并未派你去陈塘关救我，而是你自己留下了一封信，不声不响的去了陈塘关，甚至还不让姜丞相告知于我……”

“事情都过去近一千年了，我早忘了，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干系呢？你就当我是大发慈悲罢了。”哪吒面无表情的看向李靖，声音冷冷的。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什么话都噎在心里，哪吒，你自小就和金吒、木吒不同，我根本猜不透你心里在想什么，亦不知该如何与你亲近，可无论如何，你我终归还是父子。”

“父不成父，子亦非子，李靖，若是我娘还在世，即便是为了哄她安心，我或许还会唤你一声爹，可我娘已经走了，我这辈子都无法说服自己原谅你，更无法原谅我自己！”

哪吒可以不恨李靖，但对于李夫人之死，却永远也无法释怀，他难以原谅李靖的善恶不分，更无法原谅自己的年少冲动，李夫人因他们二人而死，这是哪吒心底永远的伤痕！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

“过不去！”哪吒低吼一声，眼眶泛红:“永远也过不去！李靖，我们相安无事不好吗？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不管我之前做过什么，你就当是还你七岁之前的生养之恩好了，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李靖还是李靖，哪吒也还是哪吒，只是——哪吒不姓李，本殿下无父无母，天生天养！”

“哪吒——”李靖眼睁睁的看着哪吒驾起风火轮飞向远处，少年的背影是如此的孤傲、萧索。

他真的错了吗？伸出的手无力的垂在身侧，李靖神情复杂的望着远处，哪吒在李夫人肚子里待了三年零六个月，生就异象，所以李靖自心底里就对哪吒有着些许芥蒂，很难像面对金吒、木吒那般随意，这也使得李靖不知该如何与哪吒相处。

再加上李靖武将出身，本就寡言少语，父子二人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龙王威胁水淹陈塘，身为一方父母官，李靖自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遭罪，一方是大义、一方是亲情，成大义便会失去儿子，保亲情又对不起一方百姓……

李靖何尝不恨自己的懦弱？不仅害死了夫人，更与哪吒如同仇人般，想看两生厌……

黄飞虎和姜子牙都曾劝过李靖，他也曾试着去拉进自己和哪吒的关系，可每次都好像适得其反，哪吒与他的关系越来越僵，即使擦肩而过，也如同陌生人一般……

“哪吒、哪吒，人呢？”孙悟空抱着一堆法宝回来，却只见李靖一人落寞的站在原地，哪吒却不知所踪，心中不由生起疑惑，“李天王，这是你的玲珑塔，还有水德星君他们的法宝也都在这里，你替俺一并送还给他们吧，俺去找找哪吒。”

孙悟空留下火尖枪和乾坤圈拿在手上，其余的全塞给了李靖，也没停留，转身就走。

“不用找了，我没走远。”哪吒不知从哪个云头钻了出来，落在孙悟空身侧，毫不客气的拿走了自己的法宝收起，神情看上去已经恢复了许多，只是眼角仍染着一抹红痕。

“你——没事吧？”孙悟空眼尖的瞧出哪吒不对劲，担忧的问到。

“没事，凭小爷的实力在三界那也是横着走的，能有什么事？”哪吒笑着拍了拍孙悟空的肩膀，插科打诨的将话题绕了过去，见哪吒不愿多说，孙悟空也没再问下去。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等东西拿回来就随俺去救俺师父吗？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

“哎——我是说帮你救师父，可又没说是亲自动手，对付一直小牛精，还不至于让本太子亲自出手呢！”哪吒傲娇的撇撇嘴，单手撑在孙悟空的肩膀上，狡黠一笑。

“那你要怎么做？难不成还让俺再遛进去把俺师父偷出来吗？俺师父和沙师弟倒是还行，八戒整个就是座大山！俺可扛不动！”孙悟空嫌弃的推开哪吒，轻啐一声。

“我也没说让你偷人啊，我只是给你指条明路，去与不去还看你自己。”哪吒勾了勾手指，靠近孙悟空耳边，低声细语到:“那只可容万物的金刚镯与你而言可是十分熟悉的，当年花果山和我家二哥斗法时，你的脑袋不是被太上老君砸了一下吗？砸你的东西就是那枚金刚镯，所以——这只妖怪的来路，你应该清楚了吧？”

“你是说……”孙悟空释然的点了点头，频频咋舌:“难怪那青牛精最初与俺交手时唤了俺一声弼马温，而且对于水德星君他们的法宝更是十分熟悉，原来是天上来的啊！”

“不然你以为他为何会如此忌惮我？”哪吒耸耸肩，一脸无辜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揭露他的身份呢？这样岂不是更方便？”孙悟空皱了皱眉，问到。

哪吒眨了眨眼睛:“不好玩了啊，大家虽都心知肚明，可谁也不说出来，不是更有趣吗？”

“……”孙悟空欲哭无泪，“你真是俺师兄吗？当真不是哪个妖怪变的吗？”

“那是自然！如假包换！”哪吒挑了挑眉，轻笑着:“走吧，小爷随你跑一趟兜率宫，毕竟师伯祖要是单见到你一人，怕是连兜率宫的门都不会打开的。”

孙悟空冷哼一声:“俺有什么好怕的？他炼的仙丹个顶个的难吃，俺才不稀罕呢！”

“师祖！师祖！不好了，那偷盗仙丹的泼猴又来了！”兜率宫外看守的仙童揉了揉迷糊的眼睛，细细向远处瞧去，只见孙悟空驾着筋斗云，大摇大摆的靠了过来，吓得仙童魂都快没了。

“速速守好大门！就说本座闭关参道，谁也不见！”太上老君声音微颤，压低了嗓音冲仙童吩咐着，“切记，万万不可将那泼猴放进兜率宫来！”

“童儿知晓了。”仙童慌张的从地上爬起来，转身装作没有看到孙悟空，连忙拉住门栓关上。

“等等！小道长急什么？都是熟人，何必如此见外呢？”孙悟空眯眼笑了笑，一闪身奔到小仙童眼前，将未关紧的门推开，一脸得意洋洋的。

“你——”小仙童吓得直接摔在地上，惊恐的向后退了退，“我……我警告你，这里可是兜率宫，容……容不得你放肆！仙丹……仙丹已经没有了……”

“瞧瞧吓得一头冷汗，俺又没说俺是来要仙丹的，赶紧将你家师祖唤出来，俺有事寻他。”

“师……师祖不在，也……也有……有可能在闭关，总之……师……师祖不见客……”

“到底是不在，还是闭关？小道长可不像是会说谎的样子，脸都红了……”孙悟空揪着小仙童的肩膀将人提起来，戏谑的笑了笑，丝毫不为所动。

“行了，你就别欺负小药童了，他之所以这样，还不是被你吓得吗？”哪吒将孙悟空拽到身后，无奈的瞪了一眼，俯身将小药童扶起来，关切的整了整衣领上的褶皱。

“师……师兄……”小药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往哪吒身后躲着，小脸儿委屈极了。

“别担心，我们此行只是寻师伯祖问些事情，有我在，他不敢偷仙丹的，还劳烦师弟通禀一声，就说贵殿丢失了一样宝贝，哪吒特来送还于师伯祖。”

“那……那师兄可要看好他，千万别让他进到殿里来，不然我又要挨师祖的板子了……”小药童纠结的拧着衣摆，想了想既然有这个哪吒看着，应该没什么大碍。

“什么破仙丹，难吃死了，也就你们自己守着跟宝似的，几个破豆子，俺才不稀罕吃呢！”

“五百年前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猴子，抱着我们兜率宫的仙丹跟吃糖豆似的，一颗也没放过！现在来说什么不稀罕，真不稀罕你怎么不吐出来还给我们啊？”

小药童双手叉腰，仗着有哪吒护着他，大着胆子和孙悟空顶撞起来。

“俺吃了你们的仙丹是给你们面子！惹急了，俺直接砸了你们兜率宫！谁怕谁啊！”

“行了！都少说两句！孙悟空，你还想不想救你师父了？”哪吒皱了皱眉头，将孙悟空拉到远处，沉声劝告到，这里毕竟是太上老君的地盘，那老头向来吃软不吃硬。

“俺就是一时气不过，和他说道说道罢了，话说这都过去五百年了，还要斤斤计较，烦不烦啊！”孙悟空冷哼一声，板过脸去，满满的不耐烦。

“还不都是你自己惹出的事儿？行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少说两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