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暮霭沉沉楚天阔(一)

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退而不可追者，速而不可及也。故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我不欲战，虽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

——《孙子兵法·虚实篇》

哪吒此次下界匆忙，加上杨戬百宝袋里的草药，顶可能救治五百人，所以他们只能唤来北郡的土地和山神，将救治之法留给他们，这些药材也并非稀缺之物，只是寻常百姓不得其法，所以便耽搁了下来，说实话，此次疫毒相比于吕岳的瘟癀阵，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根本入不了眼。

“冤家，你如何能确定散瘟鞭就在那两个小乞丐手里？我并没有在他们身上看到什么异常啊？”杨戬脚步匆匆的跟在哪吒身后，眉头紧蹙。

“二哥，你我一路自城中走来，路边除了枯草和泛白的枯骨，可还有见过活人吗？”

杨戬思考片刻，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城中尽是一片死气，大门紧闭，无人外出。”

“那这座破庙又为何要敞开庙门？如今正值深秋景气，夜寒露重，庙内的两个小乞丐又是半死不活的样子，按理来说，他们在能动之时，理应闭紧庙门取暖才是，所以……”

“所以他们是故意敞开庙门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你我引入庙内，可……他们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啊，老老实实发药，之后虽说突然消失不见，可也许另有隐情呢？”

“老实？二哥，我让你仔细盯着那两个小乞丐，你是不是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啊？”哪吒以手扶额，长叹到:“这种关键时刻，你能不能不要总盯着我看？又不是没见过……”

“我……咳咳……两个小喽啰有何看头？”杨戬偏过头讪讪一笑，毫不在乎到。

“那两个人就是带来这次瘟疫的罪魁祸首，你说有何看头！”哪吒抬起手肘顶在杨戬胸前，气的直咬牙，“很可能散瘟鞭就在他们手里！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别担心，我早在他们身上撒了匿香粉，刚刚已经传信给哮天犬，让他派人去追了。”杨戬笑着揉了揉哪吒的脑袋，这些事情他怎么可能想不到？不过就是想逗逗自家小孩罢了。

“告诉哮天犬，让他注意安全，那两个人绝没有表面看上去的简单！”哪吒轻搭上杨戬的肩膀，无奈的笑了笑，凝眸思索片刻，轻声嘱托到。

“此事既然已经交给了哮天犬，就让他自己去处理吧，两个不值一提的凡人，还不至于带来太大的困扰，我相信哮天犬的能力，至少对付他们是绰绰有余的。”

“希望如此吧，我只是有些担心，以那两个凡人的蹩脚能力，如何能使整座北郡城陷入瘟疫中，这背后，或许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总之还是小心为妙。”

“城北！哮天犬传音告诉我，那两个人往城北去了。”杨戬倏地沉下眉，严肃的说到。

“追！”哪吒轻哼一声，不曾犹豫，足尖轻点便消失在原地，杨戬点头，紧追而去。

北郡城北是一片荒凉竹林，几乎无人问津，此时的翠竹都泛着枯黄色，栽倒大片……

从哪吒眼皮底下溜走的两个小乞丐如今正背对背靠坐着，捆粽子似的五花大绑起来。

“真君、殿下。”跟在哮天犬后面是梅山七怪中的老大袁洪和老五戴礼，二人毕恭毕敬的拱手站在杨戬和哪吒身侧，异口同声的唤到。

“主人，三爷，你们吩咐让抓的人已经抓到了，要怎么处置，您请吩咐。”

“这——是怎么回事？”哪吒上前两步，微微蹙起眉头，指了指小乞丐脱臼的下巴，疑惑到。

袁洪:“回禀殿下，此二人被捕后，欲服毒自尽，好在属下发现的及时，制止了他们的动作。”

“服毒自尽？看来我猜的果然没错。”哪吒释然的点了点头，走上前俯身点住二人的穴道，将脱臼的下巴安了回去，“老老实实的招出你们背后之人，兴许本殿下还能大发慈悲，让你们死的痛快点儿，不然送到地府，可有你们的好果子吃的！”

“呸！你做梦！北郡城的瘟疫就是我们两个一手酿成的，就算你救得了还活着的人，可那些死人，可是真真切切的死了个彻底！有他们给我们两个陪葬，死了也是赚了！”

其中一个偏瘦些的小乞丐倒是个硬骨头，说什么也不愿将幕后指使的人招出来。

哪吒冷笑两声，并未言语，只冲哮天犬点头示意一下，让他将人带回刑堂审讯，在那里，你就算是块石头，也能让你粉碎个彻底！从来没人能活着熬过去！

因担忧北郡城的疫情，哪吒和杨戬又多留了两日，待平定之后方才离去。

哪吒清楚此事背后定然还有内情，因此没敢耽误，回到天庭就直奔刑堂而去，杨戬放心不下自家小孩，担心那两个不长眼的小乞丐惹到了哪吒的逆鳞。

“三爷、主人，”哮天犬手上拿着木棍，正向被绑在铁架上的小乞丐问话，看那神情，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想来是还没找到撬开二人嘴的办法。

“二哥，你来还是我来？”哪吒轻挑眉间，指了指铁架上的两个人，轻笑到。

“你来吧，我初入天庭，正好向太子殿下学习学习。”杨戬宠溺一笑，默默退到一旁坐下。

哪吒接过哮天犬递来的木棍，点了点头，握住一端戳了戳之前嘴硬的瘦小乞丐，冷笑到:“刘智，本家排行老三，人称刘三，父亲是北郡城西的猎户，母亲靠织布赚些散碎银钱糊口，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十年前，城西米铺老板的儿子去城西郊外的山上玩耍，误闯入你父亲猎狼的陷阱里，被竹刺刺入胸口，发现时，已经死透了，而那时朝廷正忙于平定外乱，衙门无暇顾及此案，导致米铺老板心生怨恨，带着家丁闯进你家，争吵中，打死了你的父亲和两个哥哥，而你因为随着母亲外出贩卖些自家绣的锦帕，逃过了一劫，你母亲经此打击，一蹶不振，不到半年时间也撒手人寰，因此，你恨极了米铺老板，也恨透了那些围观看热闹，却不制止的北郡百姓。”

“凭什么我爹和我大哥、二哥要因为一个孩子的贪玩儿平白送上性命？赵碌安自己看不住儿子，却责怪起我爹来，北郡城谁人不知城郊那座山是我爹狩猎的地方？所有人到那里都是绕着走的，一个小破崽子自己不知死活的闯进去，到最后却说是我爹害得？凭什么！这么算起来，北郡城的瘟疫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就是把散瘟鞭放到了城西的门楼边儿，是那些不懂事的小崽子自己觉得好玩儿带进城里的，我从头至尾，就没碰过那东西！”

刘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吊儿郎当的挂在铁架上，也只有在听到自己身世时，才微微有些动作，毕竟这么凄惨的遭遇，换做是谁也不会无动于衷的。

“没碰过？”哪吒顿了顿，讥笑一声:“既然没碰过，你又怎么知道它叫——散瘟鞭！”

“……我……我就随口一说……毕竟能散播瘟疫的鞭子，自然是叫……”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等你说完了我再继续问你——为什么那条鞭子能散播瘟疫？你又是从何而知的？是你亲自试过呢？还是有人偷偷告诉你的呢？亦或者，给你那条鞭子的人，他又是谁呢？他是什么身份？为何要帮你报仇？你们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没……没有什么人，你问的这些我都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

刘义被哪吒问的冷汗直流，拼命的摇了摇头，似乎对提及幕后之人的事情很是抗拒。

“阿义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事都是我做的，我恨他们！恨整个北郡城的人！除了阿义，他们都该死！”另一个小乞丐一直低着头，身形比刘义略胖些，裹得严严实实，一开口吓了哮天犬一大跳，听声音竟然是个女子，不过哪吒和杨戬显然是知情的，二人并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

“慕容嫣，北郡前任郡守慕容瑾的嫡女，慕容瑾文官出身，初至民风剽悍的西北，颇有些底气不足，再加上北郡几大地头蛇盘踞于此，更难管教，慕容瑾又是个刚正不阿的，那些地头蛇想要拿钱结交，全被拒之门外，因此心生不满，其中一家的纨绔子弟为报复慕容瑾，带人当街调戏你，更将你绑回府上侮辱了你，而你父亲护女心切，亲自找其理论，惨死街市，当时北郡城内人来人往却无人阻止，那些地头蛇更是买通了前来调查案件的钦差，事情自此不了了之。”

杨戬起身走到哪吒旁边，循着之前去地府查问的记忆，缓缓道来。

“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还要问什么？他们难道不该死吗？你们这些做神仙的难道也畏惧权势，不肯替百姓讨个公道吗？我们杀了那些畜生有错吗！”

慕容嫣声嘶力竭的哭喊着，若非奔溃到了极点，谁又会如此悲痛欲绝……

“大仇得报，要杀要剐，你们看着办吧，灰飞烟灭我们都不怕，又怎会在意这些小小的刑罚？若是不想在我们身上浪费时间，直接来个痛快的，至于想要让我们招出我们的恩人——做梦！”

刘义冷笑一声，向哪吒下了最后的通牒，之后便沉默不语，静候着哪吒的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