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相逢何必曾相识（二）

“外公、舅父，实在抱歉，因哪吒贪玩，耽误了不少时间，让几位受惊了，还请见谅。”哪吒挑开牢车，将黄滚和黄飞虎扶了下来，躬身抱拳。

“你是……哪吒？好小子！几年不见，已经是少年英才了，自你娘逝去，你我已有近十年未曾见过了，前几天才听天化提起你，说你被太乙真人所救，以莲花为身，重塑灵体，实力更是强过他许多，他很是崇拜你呢。”黄飞虎拍了拍哪吒的肩膀，满意的打量着哪吒，很是激动。

“天化表哥的实力也很强，哪吒不过勉强占了些上风而已，况且师兄弟间切磋，多是点到为止，若以生死为约，胜负或许另有定数。”哪吒谦逊的笑了笑，解释到。

“你和天化都是年少有为的英才，舅舅真的很欣慰，相信你娘在天有灵，也能安息了！”黄飞虎将哪吒抱去怀中，轻抚过哪吒的背脊，沉声安慰到。

哪吒微微颔首，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舅舅，娘亲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哪吒不想再提及，此次下山，哪吒奉师尊太乙真人之命，特来护送舅舅和外公前往西岐，子牙师叔已在西岐等候诸位将军，时间也不早了，舅舅，我们启程吧。”

哪吒的神情有些沉郁，一路上除非黄飞虎开口询问，其余时间，哪吒都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走在最前面，什么话也不说。当年的事情黄飞虎也算是知情者，对于哪吒的心结，他很清楚，自哪吒自裁谢罪，虽平息了龙王的怒火，但却压垮了李夫人的身子，哪吒生来就不被李靖所喜爱，但对于母亲而言，孩子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无论哪吒是人也好，是妖也罢，他都是她的孩子，李夫人为了弥补哪吒缺失的父爱，将自己所有的精力和宠爱都给了他，可以说哪吒童年的生活中，李夫人占据了他人生的全部意义。

自哪吒死后，李夫人的身体日渐憔悴，好不容易熬了三年，等到哪吒魂魄入梦，寻她盖一座哪吒庙，以助哪吒重现人间，当时建庙时，黄飞虎也帮了不少忙，可没想到，眼看着快要熬到三年期满，哪吒庙竟然被李靖一剑给毁了个彻底，哪吒复生无望，李夫人之前本就伤了身体，经此噩耗，更是直接吐血倒地，不出七日，溘然长逝。

等哪吒莲花化身、重现人世，满心欢喜的想要给李夫人一个惊喜时，却只看到总兵府白绫遍地，灵堂内，李夫人安静躺在棺椁中，了无生气……

金吒欲言又止的无奈、木吒怒火冲天的愤恨、李靖相顾无言的愁苦……

哪吒一瞬间觉得天地都在旋转，那一天、那一刻、那双目光……他觉得自己的天塌了……

哪吒跪在李夫人的棺椁旁，直至入土为安的那一天，无论金吒如何劝他，他也不曾起身，坟冢边，哪吒直挺挺的跪在墓碑前，消瘦的身影却如同一尊神灵，坚毅、正直、不屈！

三叩首，一声思念，二声遗憾，三声送别……

“孩儿，拜别娘亲！”，自此，那声娘，再也无人回应;那张温柔的面庞，再也无法抚摸;那句轻柔细语的“傻孩子”，再也无法听到……

他恨李靖吗？或许吧……可他更恨的，还是他自己，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那份遗憾，他始终无法弥补了。斩杀敖丙，他不后悔，那人强抢民女、为祸一方，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慰世人！用他的命，换取敖丙的命，他甘之如饴！

可天道不公！凭什么！他还活着，而娘亲却要因为他的行为受到惩罚？娘亲如此善良之人，以一己之力帮助了多少贫苦百姓？为什么？好人却没有好报呢？

他和李靖这对父子，说起来还不如陌生人，从出生到现在，二人说的话，恐怕也不超过十句，小时候他也羡慕过金吒和木吒可以一左一右握着李靖的手，靠在他身上嬉笑游戏，可时间一长，他也就习惯了，与其羡慕得不到的，还不如抓住身边原本就有的。

李夫人、黄飞虎、金吒、师父、师兄……其实对他好的人并不少，他没必要去羡慕别人，他拥有的爱，真的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去期盼得不到的！

“舅舅，如今已经到了西岐境内，西伯侯姬昌已经派人在不远处等候诸位将军，哪吒的任务已经完成，就先告辞了。”哪吒抱拳躬身一拜，后退两步，“舅舅不必担心，师父待哪吒是极好的，想必再过不久，哪吒也该下山助周伐纣了，到时再于您详叙，保重！”

黄飞虎目视着哪吒离去的背影，兀自叹息不已，哪吒生来便多灾多难，李靖这个父亲不像父亲，而他这个做舅舅的，怕是也不怎么像舅舅，对于哪吒的关爱，甚至还不及其师父待他的千分之一，也难怪哪吒不愿同他说说心里话，明明答应过自家小妹，要替她照顾好哪吒的，可自己，却还是食言了，哪吒虽未怨过自己，却也不曾亲近，这舅舅做的，还真是失败啊！

——乾元山金光洞，莲池

“师父，徒儿已将外公和舅父安全护送到西岐境内，并在暗中确认其一众人等与子牙师叔相遇。”哪吒走近太乙真人，躬身一拜。

“如此便好，看来这段时间，你确实是成熟了不少，为师心中甚慰。”太乙真人满意的看着越来越沉稳的哪吒，面上的喜色不言而喻，之前他总是担心哪吒的心性跳脱，虽天赋可嘉，但太过懒散，不受管教，着实令人头疼，但自从莲花化身之后，哪吒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尤其是李夫人过世之后，哪吒更是沉默了许多，太乙真人虽然心疼哪吒的状态，但他也知道，这是哪吒不得不经历的，无论是谁也改变不了，现在的哪吒虽然没有之前那么活泼好动，但也确实优秀了不少，尤其是近半年以来，虽然面上还是散漫的状态，可私下里，却极为努力，这点从哪吒的实力长进就可以看出来，而且，太乙真人发现自己越发看不透这个徒弟了，那双澄澈的眸子，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露出让他看不懂的情绪，似悲似痛，似冷漠，似迷茫……总之，那绝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神情！

“沧海桑田，有时候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人也一样，总不能一直天真下去吧？善良是好事，但身处这个乱世，善良，要不得！徒儿此生所求不多，只想护住我之所爱，其余的，与我何干？您说呢？”哪吒盘膝而坐，单臂撑着脸颊，侧仰着头，浅笑着看向太乙真人，眉宇间参杂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悲凉，“师父，徒儿知道，有些事瞒不住您，但徒儿只想告您，您永远都是我的师父，是我决定用性命守护的亲人！”

“傻孩子”太乙真人无奈的叹息到，抬手轻抚过哪吒的脸颊，宠溺一笑，道:“为师何曾不信任你了？为师只是担心你年少冲动，怕你枉顾实力差距，飞蛾扑火，最终只能自取灭亡，为师实力有限，到时怕是无法护你周全。哪吒，你要记得，养精蓄锐，待时机成熟，斩尽杀绝，不留后患！方是君子成事之道！为师虽不知你在谋划着什么，但切忌冲动行事，若有一天你遇到无法应对之事，千万记得，你身后，还有师父在！”

“师父……”哪吒眼眶氤氲着水气，眼前的景象看的不太真切，但太乙真人宠溺的笑脸却异常清晰，哪吒知道，虽然自己已经努力维持年少时的孩子气，但毕竟经历了那些事情，心态已经不再年轻了，以师父对自己的了解，哪怕只是细微的变化，他也能察觉到的，他不问，只是不想自己为难，师父待他永远都是极致的温柔。

“孩子，你想做什么就去吧，师父不会拦着你的，这本《玉虚心法》是阐教镇教圣典之一，和《九转玄功》相似，只不过一个是灵修，一个是体修，你可以配合着为师之前教你的《天火诀》，可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以你的天赋，若用心修炼，不出百年，便可突破金仙实力，值此乱世，唯有自身实力强大，才能守护住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和物，当然，如果你累了，想要休息一下，就回乾元山一趟，陪师父聊聊天，师父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的。”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太乙真人都是尽己所能的保护着哪吒，师徒二人虽非父子，但感情却早已超过了父子。重生之后，哪吒始终觉得自己亏欠了太乙真人，许多心里话也不向之前那样对这太乙真人诉说了——他不想再让师父因为他的事情而费心费力，他担心在他实力还不足以保护所有人的时候，就因为和师父太过亲近，而害了师父！

对于哪吒的改变，太乙真人自是真切的感受到了，但他却一直默默观察着哪吒，并未挑明，他在等，等哪吒自己想清楚，太乙真人从未逼迫哪吒强行面对那些痛苦的事情，除了陈塘关外自杀谢罪之事，他都尽可能的让哪吒自己想清楚，他也相信，哪吒一定会想通的，毕竟，哪吒可是那人的孩子，无论是心性还是天赋，都深得那人的真传，自是不会让人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