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事比较晚。
伴随我最初的记忆的是,军营里,阿爹与部下宴饮欢畅。
我无知无畏,将阿爹面前的一盅烈酒抢来,一干而尽。
我的心智怕是那一盅辣酒辣醒的。
翌日,关于独孤家七女公子醉酒的事传遍了整个军营。好事者说什么的都有,一时随军女眷的聚会热闹非凡。
我的侍女对我说:
侍女A等将军回来以后,姑娘老老实实地认个错。
侍女A让外头那些人笑两日,她们想不起来了就不会再笑了。
所以我破例没去爬树斗虫,战战兢兢地等阿爹回来教育我。
等阿爹回到营帐,我抢先他一步说:
独孤伽罗阿爹,都是女儿的错,女儿给您丢脸了。您罚我吧!
独孤信我们的伽罗哪里错了?谁说的?
他看着惊恐的我,不以为然地抖胡子笑起来。
独孤信谁能说自己一辈子不用喝酒,一辈子不醉一回的?还笑我们伽罗。
独孤信阿爹已然传令下去了,他们不会再说三道四了。
还有我第一次见到阿姐。
我和她并非一母所生,我的阿娘是她的继母,生下我之后就去世了。
还是同一个侍女,告诫我说:
侍女A从来异母姐妹没有一心的。大姑娘一定会对姑娘心存芥蒂。
侍女A大姑娘脾气不好,待会儿姑娘见了她,定要装得乖些。
我很害怕,两只手打着绞,只求她不要太嫌弃我。
可她甫一见我,就从侍女的手中将我抱下来。边亲我边跟我打招呼:
独孤般若小伽罗,我是你阿姐。
她漂亮得耀眼,腊梅的花瓣掉落在她的肩膀上。
我把头贴在她的怀里,不愿意出来。
这大约就是我童年的缩影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世间会有那么多苛刻的约束对待小孩子。
哪怕是孩子们无知无心所犯的错处,也会变成判断他的道德、前程的罪证。
所幸我阿爹从不这样。
他比谁都知道我的善良,能看透我的小聪明,也知道我的努力。
所幸我阿姐也不这样。
我被赵贵关进天牢,她用尽一切也要救我出来。
他们给了我所有的勇气。
所以以后的我才能够有勇气在这撕裂的乱世勇往直前。
丽华小的时候,虽然我给了她所有优渥的条件,也陪着她玩耍,她亦从不知我和阿坚不是生父母,但,我还是觉得亏欠她良多。
因为我知道,如果她能在宇文护身边,她会有多么幸福。如果阿姐能正大光明地做她的妈妈,她会有多么潇洒恣意。
亲父子之间有种天然的连接和了解,宇文护能感受到她需要的东西,一定比我和阿坚要多得多。
宇文护一定也会带着她南征北战,亲力亲为教她处事谋略。一定比阿坚在教完阿勇之后告诉她的要多许多。
如果她能躲在阿姐的怀里撒娇,一定比隐忍着告诉我她的委屈,更能让她释怀。
长大后的丽华,懂事内敛。我很难想象她是两个乖戾耀眼的人的女儿。
所以内敛大抵是她的铠甲,代表她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疗完伤以后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