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月第一

那一年正值寒冬腊月，白雪皑皑，阁外添了几分清冷，梅开二度，暗香流连。夜半三更，皇宫深处钟鼓楼传来沉重的击鼓声，于夜间渺渺回荡，黑云般压抑着暗中潜伏猛兽的血欲，又如潮水般于心内冲撞停息。

步履蹒跚的更夫，浑然不知危险将至。

黑影一略而过，宛若沉色的蝶，以月形般清冽的姿态，腾空于月光间，一击毙命。鲜活的生命，弱不禁风般扑然倒地，连痛苦的呜咽都来不及发出。

京城，陵水镇，命案一条。

“何人所为?”衙门内，铮铮有声的法官陆襄眉头紧锁，冷汗涔涔，在屋内来回踱步，试图压抑心头的怒火。

“经查验，更夫尸体口鼻都有出血的痕迹。瞳仁突出，舌头已腐烂，浑身皮肤都已发黑，好似涂层黑漆。极有可能被人下毒所致。”匍匐于地的男子乃京城一大名探云清玄，年轻气盛，明眸秀眉，眼里却暗藏不解的杀机。

“但矛盾之处便是，刀口割裂处完美无缺，勾月般锐利精美，并无时机与行凶者发生周旋。行凶者手段迅疾不恋战，无下毒的意愿。”

陆大人霎时停步，黯淡的双眸望向地上的蓝袍白扇，秀气脸庞，似接受着这可怕的消息，“月形刀口，莫不是……”

“……大人猜得没错，如此高超的技艺与显著的标志，江湖中只得一个稀有组织，它若是称二，无人敢称一——血欲花！只是，属下有一事不解。为何要对手无寸铁的更夫下手、为何要使用如此显明且失传的技艺?”云清玄声音清冷透心，不紧不慢，令人汗毛倒竖。

“想当年纷争之时，各大门派追名夺利，不留情面。血欲花乃隐藏的江湖门派，暗器、巫蛊、武打、刀剑，样样精通，手法诡异且迅疾，极富美感。但唯独受尽冷眼，被称无名小辈。”听罢，陆大人倒吸寒气，望向窗外一支随风而动的红梅，陷入一段风起云涌的回忆……

“一次门派会面，血欲花弟子最少，不受待见，其有三大派主进行言语欺辱，甚是轻狂。惊奇之事，血欲花派主面无怒色，拂袖而去。二日，三大派主皆遇害，派下弟子受惊丢魂，走上穷途末路。”

“可是，至此之后，血欲花销声匿迹，宛若隐者。几年前，唯有一次血欲花的行动记录便是朝中六名文官被杀，皇上胆战心寒，大病一场。之后，江湖一大黑帮被端，皆是血欲花所为。”

云清玄听出话中玄机接上，陷入沉思，嘴角微微上扬，不知钦慕还是鄙弃。

“黑白无常，神秘莫测，当是血欲花。而这次竟再次重现了其派门奇招……若属下没猜错，行凶者只是间接杀害了将死之人，留下痕迹引我们追查才是真正目的！”

“所言甚是。命你暗中追查此事，不要张扬。勿惊扰了黑夜的蛰伏者。他们可不好惹。”

“属下遵命！”

【另一边……】

高墙环护，白雪挂枝头，梅花正预绽严寒。正是陵水镇一大户人家苑家的府上。清早，冬阳微微，照进一片繁华但死寂的院中。

“贱婢，本小姐的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傲睨自若的是苑家大小姐苑婀，身着淡粉留仙裙，外套兔绒毛的仙气小袄的曼妙身姿坐在金丝楠木倚登上，忸怩作态，半扶撑着娇柔的下巴，一副怒火中烧又似笑非笑的模样盯着眼前的同龄女子。忽地嘴角嗤笑，摆手指引身旁的丫鬟。

丫鬟轻哼了一声，笑得邪气，好似得到了什么指示，便是对着小脸狠狠扇了两巴掌。

疼……还未等女子叫饶，纤细楚腰便横倒在地上，青丝如绢，遮挡住了娇瘦的小脸。虽状相狼狈，但从轮廓线条弧度与隐现的白肌所看，气质还算一等。怜惜的是，身上布满伤痕血斑。

“苑儿，灵芸怎么也算是你的总角之好。不过是只猫，让她以后小心点便是了。”不远处传来风风韵韵的女子声音，抬眼细察，里穿乳白掺杂玫红锻裙，外套雪白锦缎长袄，边角缝制雪狐绒毛，携着款款玉步走来，翩翩身影好不妩媚动人。正是苑婀的生母金绾嫣，苑夫人。

“娘亲，您怎么能帮她这小瞎子说话！谁和她是总角之好啊，若不是她双亲死了苑家收留她，我才不搭理呢。”苑婀气得小脸红涨，摆手示意，一副盛气凌人之态。

“不得无礼，你是苑家大小姐，注意形象。苑家乃和灵家世代交好……”

“家族交好何不是利益所为?如今灵家堕落了，还要让我们背着这累赘，真是断无此理。”

脚上两母女一唱一和好不悦耳动听，脚下的女子挪动了姿势，无光的瞳孔渐睁，头疼欲裂。呵，寄人篱下，自己只是个笑料，徒有虚名罢了。

“夫人，大小姐教训极是，望不要伤了和气。怪灵芸自己太不小心，差点伤及苑小姐的心头之宝。”灵芸微微颤颤欲想爬起，微笑扯痛嘴角皮肉。

“哎呀，灵芸怎么伤得那么重，苑儿真是下手太重了。”苑夫人心中暗笑，令人作呕的声音故作温情，纤纤玉指搀扶起不稳的灵芸欲饰贤淑仪态。旁人眼明目亮，苑夫人做戏的天赋已达到登峰造极之地，又蒙骗灵芸是个小瞎子，心口不合早已不是第一次所为。却偏不知，灵芸眼盲心不盲，冰雪聪明，她的真实意愿早已了却于心，随着做戏罢了。

呵，小瞎子就是瞎。

“让灵芸出门买些糕点回来赎罪吧，大小姐不是最喜欢尝梅花糕吗?”

“算你识相，还不快去。天黑前没回来就以雪为被过夜吧！”苑婀受人搀扶缓步离去，脸上尽是胜者的傲气，留下不容置疑的语气。

走在小巷子里，轻悠的小雪花飘飘洒洒地纷然落下，似打转的梨花瓣，零零落落。灵芸半扶半撑，沿着凹凸不平的墙壁一瘸一拐。寒风轻吹，撩起灵芸的前额发梢，飘忽不已。

这下，她的相貌目睹得一清二楚。可人的轮廓惊为天人，明眸皓齿的清秀，白璧无瑕的冰肌，娇小玲珑的身子出落得亭亭玉立，气质好似哪家的闺秀。令人叹息便是，此女总角之年，便落下眼疾，乃一大缺陷。

好不容易借口逃过了责罚，灵芸小心地摸索着前方，每走一步，痛心切骨，苑婀的百般折磨早已使其七死八活，怕是撑不过前方的转角。

大脑的持续充血，不堪回首的往事昏昏噩噩的闯入灵芸记忆的那扇禁欲，糜烂生根。一步，两步，三……鲜血的气息弥漫四周，眼前是压抑的墨黑。“娘亲！”孩儿的哭喊声由远及近，好似盈耳鸣雷轰然炸于耳边，顷刻间天旋地转，“呵……”沉重的声息若窒息的反抗，灵芸只觉脚下发软，被人推向无底深渊，似死人般昏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