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三）透镜观海·下

“所以，是什么事情？”梳洗已毕，樱花树下的那张矮桌旁，人员已经聚齐。宋时凝抽出大信封里头的信件递给晴明。

阴阳师接过，粗粗扫了几眼:“有人约我见面？”

“对的，这个是一大早小白在庭院里发现的。”宋时凝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反正现在他们的庭院就跟停车场一般来去自如什么人都能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这里放。阴阳师在这里好像就失去了它原本的定义，比便利屋还要来得轻松方便。

而且是不付钱那种。想想就牙齿痒痒。

“晴明先生要去吗？”早就看过信的内容，八百比丘尼把玩着自己的法杖漫不经心的道，“我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任何能够证明写信人身份的信息呢。”

“当然，总归要知道是怎么回事。”晴明倒是不在意这个。本身他就有一堆的疑惑急需解释，但是自己漫无目的的去探究显然是不会有好的结果的，正需要指明前路的一个方向。这封信的到来他感觉到更多的其实是喜悦，就如同瞌睡的时候送来了枕头，哪怕这个枕头是个实的也比没有来得强。所以哪怕是一个看着可疑的坑，他也只能心甘情愿的跳下去还毫无怨言了。

“我跟着一起。”宋时凝脱口而出。反正斗技馆她暂时没有去的必要【不是因为不想见燕鸣樱！不是不是！】，其余的副本都打了个透，没有手机的她本身就愁如何打发时间。之前看着晴明在树下一派优雅的运笔如飞时还有过练字的想法，然而在糟蹋了一堆纸之后这个想法也跟着那堆废纸被一起烧成了灰烬。此时不跟着去真的就只能在庭院和八百比丘尼大眼瞪小眼的发呆了。

“小白也要去。”这位就是不需要思考的了，是式神理所应当的事情。

“那么我就祝你们好运了，有什么危险的话我的占卜会第一时间察觉到的。”八百比丘尼优雅的点头。

“啊，博雅大人呢？”小白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一看那个平日里最爱闹腾的影子不见了。

“一大早就出去了呢，说是要去见什么人。”八百比丘尼解答着小白的疑惑，“看他的样子很是急切呢。”

“许是他的朋友什么的吧，毕竟他也算是贵族。”晴明在这方面总是不吝啬于补刀。

真是一对冤家。宋时凝在心里嘀咕一句，她深深觉得她曾经熬三个晚上看完阴阳师原著的举动现在想想……蠢爆了。

于是一众人就这么出发了。徒留八百比丘尼守着阴阳寮，静静地低头擦拭着自己的法杖。阴阳寮的式神被同样是无所事事只能没事找事做的女子天团带去练级，此地空旷极了，也静谧极了，一时如无人之境。

在某一时刻——或许是早便发觉不过不想点破罢了。占卜师终于是停下了手上的活儿，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目光平和的看着自己的法杖，唇角溢出微微的笑意:“阁下，相信您已清楚现在阴阳寮除我之外再无其余闲人存在，我也知道你也并非冲我而来。如此是否可以离去？毕竟我还是不喜欢一直有人盯着看的。或者您现身一观的话，我也会提供我力所能及最优质的招待。”

无人应答。然八百比丘尼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不如说笑容意外的更为浓烈了些。她端方优雅的凝视着法杖，不言也不语，打定主意是跟某个人耗上了。耐心什么的她从来不缺，也从来无人能及得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或许这个时间只是对于暗处那人单方面来说。自樱花树后终于是有一个人影踱步而出，华美的裙裳上绣有精致的暗纹，虽不刻意已是无可能用语言描述的尊贵。少女容貌亦是万里挑一的秀雅绝俗，一双蓝眸不同于占卜师的幽静深邃，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如果说八百比丘尼的眼睛像望不见底的海洋，那么这个少女的眼睛观之只能想到被打磨切割完好的蓝色绿松石，最适合的就是躺在锦绣织缎的盒内供人观赏。

就像它的主人，生来就属于高山之巅。

来者——好了不用说都知道这么大的气势除了燕鸣樱外还有谁。现出身形后的大小姐在八百比丘尼面前站立——对方已是随着她的动作回过了身来的。她行礼，面上依旧是不变的微笑:“原来是燕鸣樱阁下，请原谅方才我的失礼，请坐。晴明先生的庭院虽无阁下的府邸来得舒适，倒也不失为一赏心悦目之所，还望阁下不嫌弃才是。”

你这么说人家的屋子真的好吗，晴明这才出去多久。

看到了没有欺负【？】神乐的人来了，你打算怎么接待？

嘘，不要说话。

燕鸣樱摇头表示无碍，依言坐了下来。她本就对这些虚礼没有上过心，何况实际上真正悄悄潜入别人阴阳寮不做声的实际是她才对。不过八百比丘尼既以如此善解人意的为她找了个台阶，她自是配合的顺水推舟走了下来，接过对方端来的茶水，心中不由得因此升起些许好感。

看到没有神乐，这才是正确的操作方式，学着点。

宋时凝:呵。

不过更引得她注意的是另外一点:“无碍，毕竟是我有错在先。话说回来，你是如何破解我燕氏的隐匿秘法的？”

她知道占卜师大多神通广大，有的甚至比起阴阳师更要来得神鬼莫测，所以对于八百比丘尼一语道破她身份这件事情，燕鸣樱丝毫未觉得意外。她只是好奇，难道面前的人已经强大到连燕氏秘法亦可轻易破解而出的地步？不是她自大，可是这是当初她擅闯镇魔仪式最后逃脱时那么多阴阳师都没能察觉到的，她引以为傲的技能啊。

她期待着八百比丘尼更给出合理的答案，然而对方只是摇头:“真是羞愧。我其实并未看穿大人的秘术。”

燕鸣樱更惊讶了:“那你是如何察觉到我在这里？”

难不成就在那么短短的时间内，她就动用了占卜之术？

虽不能看穿对方的秘术，但读懂燕鸣樱的内心对于八百比丘尼来讲却不是什么难事。她微微笑着，眸中有一丝浅淡的自负:“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只是曾经在一个除我之外再无任何人涉足的神社里待过几十年，所以对于越是安静的地方，我越是能察觉到那些隐藏的声音与动静。”

流浪的占卜师，曾有过一个算是家的地方，在那里待了三十余年，甚至是更久。

在那凤凰林的最深处，哪怕是身为自灵鸟中生出的火焰亦是为她身上的阴冷气息望而却步，无人来打扰，也无人能打扰。

那神社当中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摆件，甚至是石子路上每一块石头的朝向，都在这几十年里深深融入了她的脑海，哪怕是闭上眼睛不用灵力，她能在这片天地畅游，不会碰到任何阻碍。

这种由内心寂寞苍老，一年复一年而逐渐生出的特殊本事，哪怕是自神社中踏出，来到了这热闹万分的阴阳寮……亦没有丝毫改变。

她已经习惯了，在一片祥和宁静之中，去找她对于她而言可闻可听的细微声音，那种感觉告诉她，有人来了。

只是如此而已。如果不这样做，光是在凤凰林里那无人为伴的岁月里……谁都会疯掉的，为一个虚无的梦等待这么多年无事可做，谁都会承受不住的。

这或许并不算什么本事，不过是在今日这特殊的场合起了特别的作用而已。

“原来如此。”燕鸣樱若有所思。她倒是能够明白八百比丘尼这段话之下隐藏着怎样的心路历程。

如果换做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几十年……不疯也魔了，她是没法忍受这种遍布内心的空洞与虚无的，那会把她彻底淹没的。

“不谈这个，燕鸣樱阁下。”将这个话题止住，八百比丘尼依旧是笑，不同于一开始的礼仪后来的一丝自负，这次倒是有点隐约的危险意味透出来了。毕竟礼也行了茶也给了问也答了，她这个暂时的主人该尽之礼都尽完了，是时候——该把属于自己的理找回来了。

擅闯他人府邸，哪怕这个人身份尊贵，依旧是不能就如此这般清浅带过呢。别忘了，无论是看似清冷实则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宋时凝，还是装出一副通情达理模样实则有自己原则的她——哪个是肯吃亏认罪的主？怕不是太过天真了哟。

燕鸣樱喝茶的手微微一顿。她好像有点大意了。

mad，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她想得太美好了，神乐身边的人——

哪里有真正通情温良的啊！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