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以为，自己的公主丢失了七情六欲。现在她想告诉他，她丢失的，是整个有你的世界。】
宋时凝是很迫切的，非常迫切。只是这具身体实在是理解不了她的想法，在过度透支的情况下直接扬了白旗罢了工。
阴阳寮里鸡飞狗跳忙前忙后，更不提在宋时凝清醒过来后被笑容甜美的姑获鸟一顿饱含关心的“劝诫”，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像是被其抽去了一半魂魄，直接成了灵体状态。
她当初是哪只眼瞎了才会认为姑姑很温柔的……
姐姐你也不看看你回来的时候那模样，跟个纸糊的，看的就让人揪心好吗！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三天。宋时凝实在没法忍受那床边一闻就想吐的药汤、姑姑时不时的洗脑、源博雅动不动送来的一看就是哄小孩子的玩意，终于在又一个清晨，她伙同女子天团偷偷出逃。
再不跑她要崩溃了。
妖刀姬本是一切以宋时凝为先的，只是这时考虑到自家小主人的身体问题还是犹豫着开了口:“大人，您的身体还没有……”
“辉夜姬。”宋时凝这几天耳边天天都是这句话，几乎条件反射一般头就开始疼了起来，赶紧叫出小公主。
“明白！”黑发的小萝莉收起手中的蓬莱玉枝，一个起跳就跃到了妖刀姬的怀里，把头埋进去蹭啊蹭【等等你蹭得哪】“哎呀妖刀姐姐，你看神乐大人这几天又是被姑姑训又是被源大人烦，无精打采的怎么可能好的起来嘛！书上说，要让病人保持愉悦的心情，你就不要再念叨那些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话啦，让大人放松一下好不好好不好嘛……”
妖刀姬可以做战场上的冷面修罗，但是面对自己的队友，终是没法狠下心来甩开。更何况是年纪最小的幺妹辉夜，平时性子又乖巧【山兔满脸冷漠】，连宋时凝都把她当小公主宠着，妖刀姬自然也是喜欢这个小妹妹的。况且她说的也没错，在阴阳寮的三天，大人一点精气神都没有，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那大人不要在外面待太久了……”
此话，便是同意了。
宋时凝一口答应，嘴角扬起微微的弧度。
大人笑起来真好看啊……果然还是出来好么……
这是妖刀姬的心声。
哎呀呀，妖刀姬什么都好，就是太忠犬了些。这明显是诡计得逞的表情啊……
这是青行灯的旁观。
所以……别欺负老实人啊。
———
终于到达此行地点的妖刀姬，表情是僵硬的。
这里是哪里。
宋时凝已是轻车熟路的走向那副本登记的地方，而剩下的女子天团成员也是半点没有想为她解惑的样子。
等等。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于是等宋时凝归来，看到的就是自家呈石化状态的初始式神。
嘴角轻轻一勾，宋时凝想起自己的任务，还是放弃了为她解惑的想法:“走了，刷副本。”
“大，大人……”妖刀姬艰难出声。
我们不是来散心的吗？为什么一转眼又变成了刷副本？这里和放松心情有一毛钱的关心吗？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啊！
妖刀姬满脸冷漠。
“乖。”宋时凝一副哄孩子的表情，“就是要做成就而已。另外，再不出手，小妖的攻击就要落到你身上了。”
那群女子天团里可没谁愿意给你抗伤害。
察觉到那阵阵妖气的妖刀姬一震，顿时抛弃内心的咆哮音切换冷面修罗状态，妖刀上红光流转，是最为纯正的杀戮气息。
以宋时凝的能力，已是能够进入这片区域绝大多数的副本，而女子天团的战斗力也让这些副本的难度变成了一个没有意义的词语。一天奋战下来能够得到的收获与奖励自然是不菲的，然而宋时凝对那堆金灿灿的金币已经疯狂上升的经验条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近乎虔诚的接过了那一摞因成就的达成而获得的皮肤券——她看着手中的物件，就像看着什么稀世的珍宝。
良久，良久。她小心翼翼的收回自己的手放在胸前，睫毛轻轻颤动如蝴蝶的翅膀。然后下一秒，有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那双漂亮的粉色眼眸中滑落下来，如被生生撕裂的珍珠项链，撒下一地的晶莹剔透。
宋时凝哭了，没有嚎叫，没有疯狂。她只是像脱了力一般跪下来，死死攥着那摞皮肤券，低着头，任由那清泪划过自己的面颊、打湿自己的衣襟。用最为安静却也是最让人心疼的方式，宣泄着自己的情感。
那是一种失而复得，深深的，深深的喜悦与悲哀。
女子天团顿时就慌了。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大人？”
“小主人？为什么忽然哭了？”
“神乐大人……你别这样……”
宋时凝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按理说她的目的达到了，想要的马上就可以到手了，她应该高兴才对。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就像松了螺丝的水龙头，有无数的委屈与哀伤一股脑的涌了上来，逼着她不得不发泄。
大脑阵阵发晕，随之受影响的是她的视觉。她费力的抬起头，看着眼前模糊的面容，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容来:“没……没有事，我只是……很高兴……”
于是奋战一天的妖刀姬，终是没能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而宋时凝已是人事不知。她最后听到的，是自己那轻轻的呢喃。
“叶……叶清……”
小小的人儿死死攥着手心的物件，身躯轻飘飘的倒在墨发少女的怀里，如深秋的枯枝残叶。妖刀姬眼角迅速泛红:“立刻，现在，回阴阳寮！”
真是……又嘶哑又难听啊。小主人要是醒着，肯定会嫌弃的。
———
宋时凝行走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她看不到天，看不到地，只有那无边无际的白色。可笑的是，她望着这片苍茫，联想起的居然是自己在那被装点的清冷的ICU特护病房里度过的岁月，与现在一般，唯有她一人。
在这种地方待久了，心灵都会空洞寂寥下来。
宋时凝伸出手来，做出与之前无数次躺在病床上一样的动作——虚抓。她迫切的想要抓住什么。
自然是抓不到的。她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内心的空洞一拥而上，几乎要把她淹没。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
应该有，应该有的啊！为什么……
“我的小公主，是在伤春悲秋吗？”有轻笑声自背后响起，话语间含着再熟悉不过的亲昵意味。宋时凝惊喜的转过头，那里，却并没有想象中的人影站立。
“你……不愿意见我吗？”意识到这个可能的宋时凝语调都颤抖了。
“小凝，为什么那么想要见我呢？”
他的问话让宋时凝有些气急败坏:“你明知道……”
你明知道你对我多重要。
或许从前的我，太过怯懦与无用，没能把内心的想法表达而出。
但是……在那段值得以最崇高的敬意，如品茶一般慢慢回味的岁月里，你始终，始终是我的唯一。
你如何不知晓，肯定……肯定是一清二楚的啊。
“我知道啊，小公主，我一直知道。”那声音忽近忽远的，“那现在，换我问你。你知道，叶清笙已经不在了吗？”
“我……”宋时凝的脸色霎时白了。
谁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噩梦。神乐害怕的是梦境中那个充满诱惑的声音，而唯一能让她宋时凝感到恐惧的，是记忆中呈现黑白色彩的那段倒带。
那个最喜欢穿白衣扮公子模样哄骗小姑娘的人啊，躺在他最厌恶的血红之中。雪白的衣料染上了腥味，无论过后她拿什么洗涤剂送去哪家洗衣店，却始终返不回原来的模样。
就像那个不染纤尘的故人，再怎么催眠自己，终究是个探手过去触之即碎的梦境。
梦境呵！醒来连完全忆起都做不到的东西啊。
“我知道啊……”宋时凝呢喃着，像是说给那人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知道啊，那个会对我毫无理由的好，会把我宠成最尊贵的公主的人，已经不在了，不在了。”
“可是我还是想，忍不住的去想，去想啊！”
“去想得而再失不可念的悲哀，去想执念成树不可拔的痛苦。”
“我就是……想见你。”
只这一个理由。
“小公主。”良久良久，这个世界再度响起他纵容的语气，仿佛无形的大手轻轻的安抚着无声哭泣的宋时凝，“就算你见到我，然后呢？”
“你看到的终究只是虚幻而已。”
“你宁可沉迷虚幻之中，也不要触手可及的现实吗？”
“我……”宋时凝找不出如何回答。
“还记得蝴蝶精哼唱的歌谣吗？”虽然看不见实体，但是宋时凝可以想象叶清笙的表情。一定是她最看不惯的哄小孩子的表情。
她联想起他的模样，破涕为笑的点点头:“嗯。”
“梦境皆为虚妄，你需分清自己的梦里梦外。”
“无需在意，无需沉迷。”
“你需要决定的，是你的未来。”
“你可有想过，世上千千万万的灵魂，为何阎魔大人选中了你？”
在做神乐之前的宋时凝固执得很，反正没有人约束，认定一件事情就是所谓的不撞南墙不回头。而这时，作为唯一可以左右她想法的叶清笙便是要把所有的道理掰开揉碎，让人听着仿佛一首意味悠长的诗篇，生不出反感之心。这个工程并不简单，甚至有些痛苦。但是叶清笙从未抱怨过。
永远都不会。
“所以……”以宋时凝的聪明自然知道对方想要表达什么，只是内心的苦涩依旧如一杯被冲泡开来的浓咖啡，不加任何调料，饮一口血里骨里都是褪不去的苦味。
我知道，或者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来自冥界审判的恩惠，哪里是哪样的好接。
无需点名，无需言说。我知道我的未来注定遍布荆棘，身躯与心灵之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
“小凝。”叶清笙叹息了一声，似乎在为眼前懂事乖巧的人儿心疼。
额头上有温热的触感。宋时凝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莺燕鸣樱，凤踏春归。”
“时光不老，故人归。”
声音华丽轻柔，似一幅徐徐展开的古画。
她再次陷入了黑暗。
———
装点素净的房间里，小床上躺着身形娇小的女孩。女孩面容精致肤如凝脂，实实在在的美人胚子。只其面容苍白憔悴，连呼吸都是那般的轻轻浅浅，让人看着感觉心都揪紧了。
白发的阴阳师停下为她打理刘海的手，幽幽叹了口气。从妖刀姬那里听完事件前因后果的他只是满心的心疼。
他自然知道，京都的女孩无不以能拥有一件裁衣坊的衣裳为荣。可是皮肤券哪里是那么好获得？再没有耐心的人也要压制着性子，日积月累的攒。
而宋时凝呢？还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便是把斗技馆和副本结界掀翻了天，对旁人来说要攒几个月的数额到她这里成了笑话。便是那又如何？身体虚弱成这样子，已经不是简单一句静养就可以了结的啊。
若换作旁人，晴明定是将其当做为一件衣服不择手段的疯狂少女了。可是她是宋时凝啊，是被他当作妹妹一般呵护的，最为乖巧懂事的女孩，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
只要她开口，哪里需要如此呢。
“你到底……是在执着什么呢……”晴明呢喃出声。
“归……”回应他的是一个稚嫩而干涩的声音。床上的少女睁开了那双眼眸，那犹如爱恋之人所特有的温柔色彩半分不减，反而更加耀眼。
“神乐？你总算醒了。”顾及到她的身体问题，晴明放低了声音，眼神中的惊喜却是无法掩饰的。
宋时凝并没有立刻回答，感受着额头上那抹依旧温热的触感，心底升起一丝不知是失落还是了然的情绪。
原来是你吗……
原来是梦吗。
她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雪白的长发飘逸的犹如流动的月光，修长的丹凤眼波光流转带起狐狸般的勾魂。他看向她的眼神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如那个已然离去的故人一般，他对她倾尽了他所能给予的。
宋时凝突然笑了起来。虽然浑身无力只能够做一个勾唇的表情，但是她笑得很轻松。
或许，真的要稍微看开一些，不要把虚幻抓得那么紧吧。
毕竟，她已经有爱护她的，关心她的，陪伴她一生的啊。
———
“大人，大人……”
啊，又来了。宋时凝听到这声音就头疼，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就打算来个装睡。
不过五秒便被掀开:“不要装了大人，小纸人刚刚才把盘子拿出去，五个包子呢，不可能这么快又睡着的。”
宋时凝无奈的坐起来，看着墨发的少女，只觉脑仁仿佛有人拿锥子在敲，疼的钻心。
她当时是哪只眼瞎了才会以为这是个忠犬姬的……
话说，这句话有点眼熟啊，仿佛在哪里听过。
“你又要做什么？我头疼得很……”
“大人只需回答我叶清是谁便可好好静养，妖刀姬也不愿见大人为难的模样。”依旧是这般平淡的语气，甚至一个字儿都没有改过，宋时凝暗暗磨牙。
那天她把皮肤券凑齐之后情绪就崩溃了，神志迷糊之间蹦出了叶清笙的半个名字。之前顾及着她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尚没有人拿这个说事，偏偏萤草那个庸医在一次检查后说什么只要多加修养再无大碍，顿时就是一窝蜂的人围上她叽叽喳喳七嘴八舌的问着问题。不外是什么为什么要单挑斗技馆和横扫副本的事，唯有女子天团，以妖刀姬为首，仿佛死了心眼一般逮着叶清这两个字不放。
这让宋时凝很是头疼。她已经尽力的去遗忘梦境中的种种，叶清笙的重要性也让她并不愿意在他人面前对他评头论足，但是简洁的掩饰却又不能在自家初始式神那里蒙混过关。所以妖刀姬无论怎么逼问，都不会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于是面对墨发少女固执的眼神，她只是沉默不语。
本以为只是一时的好奇，过不了多久也就遗忘了。谁知妖刀姬个实心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天天过来纠缠着，一句话翻来覆去的，她不腻宋时凝快要烦躁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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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是实话。对于那个人，她永远无法用言语形容。
妖刀姬沉默。正当宋时凝以为她又要开始新一轮的逼问时，那墨发披散的少女抬起头来，眼尾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艳丽的胭脂红。她嗫嚅着，小心翼翼的道:“他很重要吗？”
宋时凝一愣，大脑下意识的给出点头的反应。
“有多重要？”从床下冒出一对粉嫩嫩的兔耳朵。妖刀姬霎时脸就黑了。
感情正大光明的偷听啊。
山兔却是半点不把她的黑气放在眼里，凭借身形娇小的优势就蹦到了宋时凝的怀里，用一双晶亮亮的眸子看着自家主人:“大人大人，有多重要？比山兔还重要吗？”
“嗯。”宋时凝想都没想。
山兔:“……”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妖刀姬:“……”为什么很想笑？咳咳，她才没有幸灾乐祸呢。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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