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

苍费了很大的周折，终于在一个竹林里找到了那个棋士，他身着一袭紫衣漂浮在空中，和辉月姬的漂浮状有些相似，但性情却完全不同。他冷傲，严厉且盛气凌人，话虽不多，苍却能在那双锐利的眼里看到对世人如对蝼蚁一般的不屑。

弈“雅颂之阵？”

弈听罢苍的述说后微微冷笑：

弈“居然还有人记得这个吗？”

他居高临下地扫视了苍一遍，最后傲然道：

弈“来我这里要用棋艺说话，这样吧，我让你九子，你若能赢我一局就答应你的条件。”

苍“可我不会下棋。”

苍听了十分些为难，她虽然对围棋并非一无所知。但也仅限于听晴明讲起过规则而已，完全没对局过，说一窍不通也不算夸张。虽然思维和计算能力过人的她觉得把这个学会也不难，但眼前的妖怪可是天下第一棋士，论围棋无人能出其右。开出这样条件，真是明摆着的刁难，却又不直接拒绝。他肯让九子，唉，早应该和晴明商量，带个京都的棋士一同前来呢。

弈“开始？”

弈完全漠视了她的为难，不由分说，棋盘已经摆开，那个物件貌似也是妖力化成，在弈的控制下棋盘上已经整齐地在指定位置放下九颗黑子。从那上面感知，苍骇然发现，即使论妖力，自己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苍“我…………”

看他的样子不像有商量的余地，无奈也只能一试。基本的输赢规则，苍倒还记得，但是她可从未与人对局过。

硬着头皮下了一会，苍感到压力极大。她没有棋艺，只能靠自己的计算能力拼命思考，循着规则下。她的计算能力倒也惊人，没能下多久，终于所有计算的结果都指向了输。

苍“我输了。”

拿起黑子的手无力地放下了，这倒让弈倒有些意外。输是意料中的，他开局就知道。虽无章法，但是也没完全乱下，在这里就投降，也很能说明她思路严密，计算精准。

弈“你根本不懂棋。”

弈冷冷说道，苍刚从对局的压迫中放松下来，虽然带着无可奈何的失落。

弈“不过，计算能力还算不错。这样吧，我的条件不变，给你一个月时间，你留在这里学棋，只要你最终能做到，我就答应你的条件。”

苍“可是，没有这么多时间。”

苍皱眉道，好容易听说得一丝希望，却必须生生拖延一个月的时间，她心里顿时有些不满。

却听弈冷笑道：

弈“是吗？那你倒是去想其他的办法。”

苍一时无言，求人这种事，她实在最不擅长，但如今真的束手无策，貌似也只能任他刁难。但是一个月，真的能赢下眼前这人吗？要是赢下了，他会说到做到还是继续刁难拖延。苍一时思虑万千，没一个主意。

见她低头迟迟咬牙不语，弈上前伸出扇子强硬地抬起她的下巴，冷笑道：

弈“怎么？这样就觉得为难了？哼，你以为，凭你这点微末的阵法知识就可以驾驭雅颂之阵？只要把我们四个聚在一起就可以发动这个阵法？”

苍“诶？”

苍诧异地抬头看向他，弈收回手，转身望向别处。

弈“雅颂之阵，无论妖力，造诣和配合，都要炉火纯青到不差分毫。琴的繁弦轮指，书的筋骨相连，画的浑然天成，棋的神之一手。这个过程中，琴师要承担大多数的妖力消耗，魔音万千，贯穿全局。书翁则应声勾画引导，花鸟卷穿插其间写意渲染。而最终将这一切布局排案，使之形成能够压制怨戾之气的阵法的便是棋士。天地为局，万物为子，以阵法压制阵法。如果你连棋子基本的输赢对抗都看不懂，不要说认真破解，只怕连下手的空隙都找不到。而要发动阵法，发挥配合不能有毫厘之差，即使我们四人成功凑到一起，也至少需要七天七夜反复操练，要层层压抑鬼灵幽怨阵的戾气，更是凶险到千钧一发。一旦差错，全盘皆输，身处阵中的棋子都将有性命之虞。”

苍听了呆立当地，半句话也说不出，这次貌似是她自恃精通阵法，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这一个月，似乎是非常必要的训练。

弈“所以这件事你若想做，这是最低的条件。这一个月，我不管你原来是什么身份，是哪个神明的式神，哪怕你是神明本尊也罢，在我这里，就要守我的规矩，听我的安排。”

苍“是。”

意识到自己的浅陋和愚蠢，苍垂头答应。

苍将情况传信给一目连后，就依照要求在竹林住了下来。

这里安静清雅，环境优美，但苍却是被压抑得苦不堪言。一个月才没过几日，她就感到难以支持。弈待她非常严厉，答疑思考，对局练习，稍有不对，折扇就重重落到手腕，肩膀或是脑袋上，带着两三分妖力，虽不至于重伤，但也甚是痛楚。

她素来任性自肆，在神社时，古笼火任她欺负，山兔单纯迎合，一目连温柔回护，哪里吃过这种苦。虽然后来也经历了一些生死历练，但所到之处，也都蒙一目连处处照拂安排，晴明考虑周到，连带在冥界都对她客客气气，即使严厉如荒都没和她多计较过，哪里又受过这种气？

没日没夜地学习，计算，操练。一遍一遍的枯燥对局，不胜其烦，但偏偏又赢不过。而且无论她多努力，弈都一副就你这棋艺简直就是渣的傲慢态度，略略分心就被责打呵斥。她练习时每每强忍泪水，仍感觉动辄得咎，半天下来肩上手上都是伤痕，跟着晴明对抗妖鬼都没这么辛苦憋屈。

每日训练完，都禁不住去竹林深处独自哭一场，但又不敢放弃离开，她心里也清楚这大概是唯一的机会。

一目连“坚持不下去了？”

苍听到声音，急忙抹了把眼泪抬头，竟是一目连。

苍“大人。”

一目连“你的信我收到了，虽然知道你没有危险，但是我觉得你可能需要我。”

一目连把玩着风符，低头望着她。一目连收到消息后，马上联系了晴明等人，并让古笼火通知大家干脆到弈的竹林集合。如今风神的力量不比往昔，但凡他愿意，苍这边妖力的碰撞他都能有所感知，看来真是不太顺利呢。

苍回过神，几日的酸楚委屈，一齐涌上心头，眼里瞬间又蓄满泪水。一目连轻轻叹息，仍是把小家伙揽入怀中，耐心宽慰了一番。

一目连“让你受苦了。”

苍摇摇头，眼神却明显有点退却的意味。

一目连“想放弃吗？”

一目连依然非常温柔，没有一点责怨。看到苍眼里终究有一丝迟疑，一目连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起身往竹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