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罚

这天一大清早，一个壮汉就慌慌张张往山上跑，让路过的古笼火很是吃了一惊。这是终于又有村民上山参拜祈求了吗？他忙悄悄跟上，心下踌躇着是不是要禀告大人。

只见那人终于找到了神社残存的石柱，恭恭敬敬地在仅存的石柱下供上一支香烛，口中念念有词：

壮汉“风神大人，我再也不敢了，请务必宽恕我。”

随后拜了又拜，连连磕头，直到风中传来苍两声轻笑。壮汉听到后哭丧着脸道：

壮汉“姑奶奶，这样行了不。”

苍“算你识相，滚吧。”

苍清冷的声音传来，壮汉如蒙大赦，忙慌慌张张下山去了。

古笼火“你捣什么鬼呢？”

古笼火皱眉问躲在一旁的苍。

苍“没什么，昨天下山办事，撞见这个家伙欺负女孩子，就顺手教训了他一顿，我说你上山对风神忏悔，就放过你。”

说罢嘿嘿一笑，一脸促狭取乐样子。

古笼火“大人要是知道你这样捉弄村民会生气的。”

古笼火不满。

苍“诶？大人还会生气的吗？”

苍一点都没理会古笼火的话，平日他不是一直叨叨大人温柔和善吗？这样一个反问还真是把古笼火噎住了，表情古怪起来。一目连是从没对他生过气，但是他一直很忠心很听话好吗，和你这丫头能比吗，能比吗？

苍见他这般，那是越发觉得好玩，哈哈笑出声。

古笼火“大人对欺负村民的坏妖怪可是很凶的。”

苍“我可没欺负他，是他先想调戏我的，哼，这种家伙我见一个教训一个。”

一目连“我看需要教训的是你吧。”

清风飘至，传来温和的声音。苍只觉得耳上一凉，竟是被一只手轻轻提了起来，她本能地一缩脖子，那只手也根本没用力，放开了。

一目连负手而立，摇头道：

一目连“顽皮的小丫头，以后不许胡闹，神社只接受真心的信仰。罚你下山一趟，去查看下村头东边的海岸有没有异样。”

苍伸手捂着耳朵，哼了一声，就振翅飞走了。

野鹤的速度极快，无论是方寸之间进退趋避，还是长途飞行，都迅疾无比。她又极喜欢溜达，这种任务对她那是一个手到擒来，完成得极好。因此，往往也会顺带做很多额外的事。

自从伤好了以后，苍折腾的魔爪就不再局限于山里的各路妖怪。被一目连那样训过两句后，虽然她不再借风神的名义，但到处惹事的习惯还是丝毫没有改。东家喝醉骂街了，她浇一桶冷水；西家卖鱼短人斤两，她顺走两条送人。

古笼火和她一起去过一次村子，全程提心吊胆防她作妖。要知道古笼火其实也是个喜欢恶作剧的，但他最多不过是拿个灯笼远远吓吓人而已，苍则是直接明晃晃的各种鸡毛蒜皮的打抱不平，反正她的速度也没人类追得上。

一目连开始也还是有些放任的，直到一次苍路过看到一个大孩子欺负威胁其他小孩，把人打得遍体鳞伤，她一怒之下直接化为野鹤，啄了大孩子的眼睛。伤有些重，血水糊住了眼睛，欺负人的孩子以为自己瞎了，鬼哭狼嚎着逃回家了。被欺负的孩子也吓得不轻，因为他见到了妖的原形。

一个壮汉表示你们肯定得罪了山上的神社里的妖，速去求放过就好了。

一目连“跪下。”

一目连的声音有些冷，手上持着一根枝条命令道，苍倒也没有违逆，但双眼却满是倔强，一点也没躲避的意思。

没有妖力的支持，枝条的抽打完全是在挠痒痒，一目连清楚这一点，但又实在不忍心动用她给来的妖力责罚她。苍似乎也感知到这一点，倔强的神情放下了，眉梢眼角已经带了笑意。

一目连“苍。”

一目连见她还在笑有些无奈：

一目连“我知道你打抱不平都是事出有因，也知道你出手多少留了分寸，但村落本就偏僻荒凉，人家稀少，你何必这样显形吓人，把整村都惊扰得人心惶惶。”

苍“他们怕那就让他们都搬走好了，反正他们也不敬。。。。。啊。”

苍感觉肩上风声划过，一阵痛楚，竟是一目连气急带了一两分妖力的一记抽打，打完他自己也是一惊。

苍回过神，顿时心里酸楚，起身振翅就飞。

古笼火在外边都看呆了，他从没见过一目连这么动气的样子，往日哪怕强为神明，附近的妖怪惹到了他他都很宽容。能把一目连都激得降罚的也就她了吧。

这边一目连却是怅然丢了枝条。

古笼火“大人。”

一目连“没事。”

他望了望苍飞走的方向。

一目连“晚点我出去找她。”

苍并没有走远，就在山上高树的枝条上躺着。一目连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

一目连“还难受？”

苍摇了摇头，抱膝坐起来，给他让了块地方，悬空很浪费妖力的。

一目连“不懂事的小丫头。”

苍“他们既不敬神，也不善待同类，为何不能罚他们。”

一目连“其实我也曾惩罚过他们，风也并非一直都是温柔的。”

一目连带着一点无奈笑道，敛身落到枝头坐下。

苍“嗯！”

苍揉了揉背上的伤痕，对这个说法表示非常同意。

一目连“抱歉，不该这样对你。”

一目连伸手想用妖力帮她恢复，被苍一下躲开了。

苍“一会就好了，不用浪费。”

苍有些别扭地说道，眼睛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

一目连叹息一声，悠悠道来：

一目连“神社颓败以后，是曾有人同我说，人类都是忘恩负义的，需要惩戒。”

一目连“但是那时有个女孩让我意识到，人类并非多么坏，只是太过弱小而已。他们阳寿短暂，生命脆弱，几百年间，数代交替，自顾都不暇，一场被免却的灾难，如何能记得长久？即使那个女孩历经艰险还没有忘记我的存在，即使她一直是风神的信徒，也是在那个时候唯一的信徒。在感知到我是妖怪的时候依然怕得全身发抖。”

一目连“疾病，灾难，乃至每日为了获取食物的劳累，仅仅是活下去，对很多人来说就已经非常辛苦，拿什么精力来信仰呢？所以我并不怨恨他们，也没再想过报复或者惩罚，尽力去帮助守护，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责任。”

苍“好吧。”

苍若有所思地答道。

然而，次日她依然没有停止她的闹腾。但是据古笼火说她进步还是大大的。不但也明显比以前收敛了很多，很少再显出妖形，还经常会帮助穷人，甚至和铁鼠混成了好朋友，同他一起坑蒙拐骗，劫富济贫，不亦乐乎。时间久了，还带上山兔一起下山玩。

而每次帮忙后，都会留下一张一目连的风符。久而久之，竟然渐渐有一些村民上山拜谒，尽管大多都是穷苦的人，他们在受到帮助渡过难关后，会拿一点薄粮水果上山供奉在仅存的石柱前。过年的时候，还把神龛修好了，虽然相当相当简陋。

一目连对此不置可否，但也没阻止的意思。只是苍偶尔闹腾得厉害了淡淡说她几句，但苍一般都是理也不理，直接振翅飞走，他也不以为忤。

古笼火还是会絮絮叨叨经常帮着责备她，一目连说一句他能帮说十句。

他知道供奉和祈愿已经对成妖的一目连没什么用了，但是当供奉的烛火亮起，看到大人微笑怀念的模样，他还是会惋惜，要是这个家伙早点来就好了，在神明没有堕妖之前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