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光线大亮，璇玑宫内一片清明。
明明感觉自己是在温暖又柔软的怀抱中度过一夜的。
意识真正清醒时，润玉却发现自己将头枕在了魇兽身上。
身上的痛感的确没有了，不免回想起昨晚那个梦。润玉急忙低下头想要确认，不防对上魇兽悠悠睁开的双眼。
蓝色渐入海洋，映出点点莹光。魇兽的眸子，漂亮胜过星海。
漫天星光坠入她眼底，而他落入星光里。
润玉一时间呆住无所反应，魇兽疑惑地歪歪头。只是个平常的动作，可变成了魇兽的形态做起来，意外地萌得人抓心肝的痒痒。
润玉身下的尾巴居然可耻地摇晃了起来，凸显主人此时的心情。
魇兽头一歪，自然看见润玉身下的尾巴。
如蘸了水泽，银光滑动。
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好漂亮的尾巴啊！”
昨日应接不暇，她竟都都没有注意。
反应过来的润玉赶紧收回尾巴，下意识要躲起来才想到，似乎刚才见到了他尾巴的人，是他的魇兽？
他的魇兽会说话了？
润玉一眼，看到魇兽目光中未散尽的艳羡，后者给他一个甜甜的笑，
“润玉你好，我叫暮芊芊，是你的守护兽哦。”
那声音带着幼兽的天真和纯澈，清冽又脆甜。
润玉惊奇睁大了眼睛，“魇兽你真的会说话了？”
暮芊芊点点头，对面的小孩语无伦次，“守护兽？”
“是哦...”暮芊芊诱哄般地道：“芊芊是润玉的守护兽，以后都会保护好润玉的。”
守护兽，守护他的？
润玉瞪着一双大眼，一时受到了极大震撼。
暮芊芊亲昵地用身子蹭着他以示亲近。
“我...我，”润玉不知所措，“可是和润玉会很孤单，润玉被母神关着禁闭，这里只有润玉一个人，也没有人来看润玉...”
因为用水帮弟弟灭火，反而吓哭了弟弟的他，已经被关了好久好久了。他多想出去，不要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呆着。
暮芊芊继续哄他：“没关系哦，芊芊是润玉一个人的，只呆在有润玉的地方。”
“芊芊还可以放好多人的梦给润玉看，这样润玉就不会孤单了。”
这么久的时间，终于有人陪他说说话了，虽然是只魇兽。
润玉的心一下软了，彼时的魇兽身体还小，他将她抱起来：“那昨夜是因为芊芊吗？润玉都没有做噩梦，身体也没有觉得发冷了。”
暮芊芊欢快地点着魇兽头对润玉保证：“以后芊芊都不会让润玉再做噩梦了。”
“嗯。”
摸着魇兽软软的脑袋，润玉也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一丝安心。
以后，就不是他一个人了吧。
.....
润玉被天后关着禁闭，暮芊芊的活动范围也都在璇玑宫。
一开始，天界都仙雾铺地，暮芊芊觉得踩得不太踏实。
走路时总是蹄子轻轻地放下去，又轻轻地提起来，魇兽头一动一动的，好好玩哦。
等玩遍了也不算大的璇玑宫，润玉就趴在花园的石桌上无聊。
大多时候润玉都是安静的，会坐在一旁，目光羡慕的看着暮芊芊对璇玑宫事物的新奇。
不记得魇兽是什么时候陪在自己身边的了，似乎一开始就在。
润玉对以前的记忆很模糊，他是天帝的长子，是母不详的庶出。他有父帝却不敢亲近；有母神，却还有一个真身的凤凰的弟弟，所以母神理所应当地对旭凤偏心对旭凤偏心好。
他以前，也是活泼的样子，却总是惹得母神不高兴，渐渐的便再也不敢了。
那次酒仙喝醉酒，他不该偷偷带着弟弟旭凤胡乱喝酒的。才会让旭凤灵力失控到处放火，更不该再自己用水系法术灭火的时候不小心伤了旭凤……
母神罚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已经好久好久了，久到自己都像是被遗忘了。
润玉以为，大概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呆在璇玑宫了。没想到有一天，他的魇兽居然开口说话了。愿意陪他，愿意和他玩儿，还会给他治伤，放好玩的梦境给他看。
润玉好开心。
储存的有意思的梦境都看完了，瞧润玉有些无聊地发呆，暮芊芊便忍不住：“润玉都没有想要做的事情吗？”
小孩矜持平静摇头：“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润玉不看书吗？”
她记得他最喜欢看书了。
润玉神情晦涩低下头：“润玉并不识字...”
暮芊芊这才记起，天后并未给润玉请过经师，后来还是天帝那个大猪蹄子装作慈父给润玉启蒙的。
思及此，便脱口而出：“那芊芊教润玉识字好不好？”
“芊芊识字吗？”润玉惊讶极了。
“当然啦！”
暮芊芊又有些苦恼，“只是我现在还不可以化形，润玉学习起来应该会很困难。”
“我不怕的！”
润玉唯恐不及，“只要芊芊愿意，润玉一定会努力的。”
难得有人对学习这么上心的。暮芊芊见到润玉那欣喜的模样，不由感叹，人生第一次当老师就遇上这么好学的学生，是幸事。
说干就干，暮芊芊和润玉在七政殿搜罗齐全了笔墨纸砚，将教学地点拟在了花园的那一方小石桌上。
一翻铺纸磨墨后，润玉端坐，严阵以待。
暮芊芊不能化人形，只得操控灵力提起羊毫毛笔，在铺开的空白宣纸上写下了，二十六个汉语拼音。
期待之下的润玉：....
虽然不识字，但为了好玩也偷偷翻过不少书籍。
润玉看了看暮芊芊，稍显迟疑道：“这是芊芊你们魇兽一族特有的文字吗？”
“不是啊。”
暮芊芊丝毫不觉不妥，解释道：“这个呢，叫做拼音，可以拼出所有文字是怎么读的哦，学了很有用的。”
“可是...”
润玉看着那截然不同的奇怪形状，还是有些怀疑。
暮芊芊很是自信，“等润玉学会了，就知道它的好处了。现在呢，芊芊要教润玉它们的读法，润玉一定要记住哦，还要把它们都默写下来。”
“好。”
润玉是个好学生，将信将疑还是乖乖照做。
“a，o，e.....”
“润玉a的时候嘴巴要张大...”
“o的时候嘴巴是圆圆的，”
“e的时候，润玉笑一下，微微的笑....”
第三章夜晚，星子满空，银云归积。
在天禽仙兽的各式扑棱和嘶鸣声中，郎朗夜空下，
结束了拼音教程的暮芊芊守在空白的宣纸旁，打算自己弄一弄拼音标注的“教科书”。
冥想一下，她们一开始学的时候是什么来着？
桃花，杏花，梨花苹果花？
还是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啊？
唔，回忆太久远了，再说天界和人间的知识点应该也不太一样吧。
暮芊芊打开从七政殿搜出来的书，打算还是从上面誊抄比较常见的字注音，
结果打开书简，差点一口老血喷薄而出。
小，小，小篆？
暮芊芊晴天霹雳又坠冰窖，对不起，她不认识啊！
！！！
冷静，冷静！
润玉已经入睡，暮芊芊悻悻往寝殿里瞧了一眼。还好动静没大到让他没察觉自己的失态。
把目光扒拉回来，暮芊芊继续对着一堆小篆苦大仇深。
.....
第二日润玉神清气爽地打开房门，暮芊芊已经身体团成一团睡在花园的石桌上。
身下压着厚厚一叠宣纸，润玉轻轻抽出一张来，每个字顶上都详细地标注了暮芊芊教他的拼音。
那些字母他都记得很牢，下意识就照暮芊芊教他的方式拼读了出来，
“rùnyù....润玉？”
清早的晨风微凉，暮芊芊觉得身体发冷慢慢张开眼睛。
见到小润玉的身影，心情舒适，出声道：“这是润玉的名字。”
润玉抬头看了一眼，后面还跟着一些解释。
润,水曰润下。（雨水下流,滋润万物）
玉,石之美者。（温润而有光泽的美石。）
小润玉不明就里，暮芊芊在晨光清浅中笑意暖暖，“润玉的名字，无论从哪一方面解读，都有很好的意象。”
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鳃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桡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忮，絜之方也。
润玉还是一个初识字的孩子，意象何意难以理解。总之是他名字很好的意思就行了。
自己的名字是这样写的，润玉用手轻轻拂过宣纸上的字体，心中划过一丝微妙。
那些字暮芊芊都标注了声调和音节，简单教润玉读过一两遍，润玉再结合拼音就能记住。
且她的的翻译大都直白，一开始学习的字词很日常，润玉理解起来也很是方便。
不过暮芊芊还是由衷夸赞：“润玉真厉害！”
她整理了那么久的文字，几十个那么多。润玉一下就会了，想当初她学习拼音花费多长时间啊...
顺畅地将所有字词读了一遍给她听的润玉放下宣纸，听到她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是芊芊教得好，芊芊说的没错，拼音很有用。”
暮芊芊兴高采烈，面上倒是正儿八经：“润玉不用谦虚。”
“而且只会读还不够，润玉还要会写，更要把这些字都牢牢记住，默诵下来。”
“润玉现在先试一下怎样写字好不好？”
润玉点点头，在她的注视下拿起一旁的毛笔，然后一把紧紧攥在手里，狠狠往纸上一足...随后用毛笔使着老大的劲在宣纸上削来削去。
暮芊芊：....不忍直视。
“握笔不是这样的。”
“润玉的第一根手指和第二根手指要扶住笔身，在用第三个根手指勾住，把笔放到第四根手指之外...”
小润玉按照暮芊芊的说法，几下后却是笔掉到地上，几根手指扭曲地绞缠在了一起，于是茫然地抬头看她。
暮芊芊：.....
难耐地想握住润玉的手好手把手地教他，可惜暮芊芊一把伸出了魇兽的小蹄子翘得老高。
润玉看了一眼她的蹄子，依旧一脸茫然。
暮芊芊想哭又没办法，不得不憋憋屈屈分出一股灵力缠上润玉的手，艰难地摆正着他握笔的姿势。
但哪里有自己的手指灵活好用，心念意动需要极大的耐力，操控不好灵力，急得她魇兽身形在润玉的旁边踱来踱去。
这种要把自己交给别人的感觉令润玉有些紧张和不安，灵力掰正他的二手指，三手指又出错，掰了三手指，小手指还来凑热闹...
暮芊芊累到想不计形象的吐舌头呈死尸状。
在握笔上折腾得够久，芊芊的操累看在眼底，润玉急躁又心生愧疚，硬逼着自己放松接受，好不容易才渐入佳境。
学会了正确的握笔手势，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简单得多。
润玉握笔的手还是有些僵硬，暮芊芊也没催他，只是偶尔出声指正，
“润玉写字的时候，无名指把笔推出去，中手指把笔勾回来...”
“润玉不可以离得太近，身子要端正....”
....
润玉沉迷学习，暮芊芊就趴在石桌上陪他；清风缕缕，魇兽白色的绒毛微微浮动在这副光景中，和谐又温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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