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时光旅者

都说死过一次的人不会再害怕死亡，而一个人，如果连死亡都不怕的话，自然也就再无所畏惧，所以往往活的相当洒脱。

这话，梁湾曾听过很多次，小时候听邻居阿姨讲过，也从电视电影里看过，再到后来，当了医生，这话更是听了不在少数。而话这种东西，从来都是说的多了，也就成了真了。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怕是就连梁湾也是会信了这种言论的，但事实上，说这种话的人们只知死过一次的那些人活的尤其洒脱，却从来都没人设身处地的去想过，那些人究竟是为何而洒脱的。怎么可能真的是因为不怕死呢？如果死过一次就真的不会再怕死，那她光是在古潼京就死了不止一次了，又怎么还会这么的怕死。

石台坍塌之时，梁湾觉得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按了慢放键一般，碎石的坠落极其的慢，慢到她甚至能够看到那伴随着的灰尘。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的放大，在那整片空间都塌陷之前，她看到了汪家人眼中露出的惊慌，也看到了黎簇眼中近乎绝望的神情，更看到了……远处山脉之上，那张她心心念念的面孔。

她看到了张日山那从不会起波澜的眼中翻起了滔天巨浪，看到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再然后，慢放变成了快进，在视线被那漫天的灰尘完全遮挡前，梁湾想，她其实还是怕死的，就算活着是如此的艰难，但她也还是一点都不想死。传说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她所能做的就只有期盼，哪怕明知保住这条命也再无法回到正确的时间线，她也依旧在期盼，期盼这拼死的一搏也能为赌来自己一线生机。

意识完全进入了一个混沌的世界之中，所有的感官都像是被封闭了一样，她没有感受到被撕碎的痛感，而是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虚幻的空间。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虚无，而她，就像是游荡于这片虚无中的一个孤魂，不知来自何处，也不知能去向何方。

这，就是死了的感觉吗？作为一个意识时有时无的孤魂，每次拥有思考能力时，梁湾都会努力的感受她所处的环境，但每次都是徒劳。久而久之，意识苏醒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短，连苏醒的次数也在渐渐减少。

不能放弃啊，不能……就算是孤魂也得转世吧，就这么消散了算怎么回事啊……每当仅剩的那点意识即将被那虚无空间彻底磨掉之时，梁湾都能靠着心底那股强大的执念强制控制意识去探索身处的世界。不知在那片虚无缥缈的世界飘荡了多久，梁湾的意识一直在消散与凝聚中不停抗争着，也不知那无形的抗争究竟进行了多少次，在许久以后，当梁湾又一次顽强的将即将彻底飘散的意识聚拢时，那一直处于封闭状态的感官突然被按了开启，整个空间就像是一个灰色烟雾所构建的巨大海洋，而她则是一直在顺着那波澜漂泊，最终，飘向了纯白色的天地。

梁湾有猜想到如果她的推测成立的话，她有可能不会粉身碎骨，而是会靠着这片空间的特性被带去别的时空，至于能不能回得来就得看运气了。如果能顺着乱流逃出来，那再想回到正确的时空便难如登天，而一旦时空合并彻底完成，时空与时空间的链接便会彻底消失。在梁湾的假设里，最好的结果是她逃出去后又运气逆天的赶在合并完成前回来，但事实却与她所想的截然不同。她虽是靠着时空波动在最后关头躲过了一劫，却也因之前强行合并时空所造成的错乱，导致自己陷入了时空的缝隙，这是她之前完全没预料到的！所以她的意识才会差点被这时空乱流所吞噬，如果不是心中的那点儿执念强撑着她的话，她就会彻底的迷失在那无尽的时空漩涡中。而现在，虽是挺过了时空乱流的撕扯找到了出处，却依旧因为时空的错乱而被困在了这乱流中。

时空缝隙中没有时间的存在，梁湾不知道她随着那乱流漂泊了多久，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再或者，属于她的那个世界早已是沧海桑田。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去过了多少个世界，被卷入这时空乱流的她，除了认命的等待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将合并完成外，所能做也就只有像个时光旅者，在那乱流中随意寻找一个方向前进，不断的穿梭于各个世界，一点一点去修复那被影响的能量波。每次修复完成，她都会重新被带入这时空缝隙之中，继续去完成下一个世界的修复，只有能量波动完全恢复，她才能够找到正确的方向，回到正确的时间与空间。

“卖报了卖报了！特大新闻！”再次从乱流中脱身时，最先入耳的便是这报童的叫卖声。梁湾抬手在眼前挡了挡，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自意识彻底清醒过来后，梁湾一直都在各个时间与空间中不停的穿梭，靠着在汪家学的那点儿本事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只差没去荒岛当野人了，所以在听到那报童的叫卖声时梁湾就已经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她现在就怕孤岛了，在汪家时她可没学过不带装备的野外求生。

在确认了周围的环境后，梁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瞄从她身旁走过的那报童手中的报纸。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时光之旅，梁湾对于穿越这件事可算是相当的驾轻就熟，早已经养成了先判断身处环境，其次判断是何年代的习惯。报童拿着报纸的手在不停的晃动，但现在的梁湾可是在时空乱流中被启了超强感官的，只用了一眼就看清了上面的日期，却是不由的抚额。

她要是没看错，那报纸上写的好像民国二十三年，也就是1934……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尽管穿越了这么多次也不是没见过战争，但那都是在古代拿剑拿刀的，这跑到有真枪实弹的年代来是个什么鬼运气！梁湾本还在因看到的那个日期而感到头疼，但下一秒注意力就被大家慌乱的叫喊声给引了去。

街角的尽头有匹失控的马正飞奔而来，那失控的马跑的极快，转眼就已经跑到了主街，在街道两侧摆摊的人基本都四散而逃，而站在路边的梁湾本也是可以轻易的躲开，但在看到那摔倒在路中间的小孩时却是直接扑了过去。在穿梭于各个时空的这些年里，梁湾最庆幸的就是在汪家多少是被逼着学了点本事，所以在看到趴在路上的小孩时，她基本是一秒都没犹豫就飞快的跑了过去，赶在那马之前跑到了小孩的身边，压低重心一把捞住那小孩滚向了一侧。

在梁湾的预判里，她虽然不能快过那失控的马把小孩给抱回来，可如果是就地滚去一边的话，最多是被撞伤，运气好的话甚至是可以毫发无损，但她却是忘了去想运气不好会是什么结果。虽是借着惯性滚出去避开了那飞奔而来的马，但却运气极差的撞在被摆在街侧的架子上。被支着的木架失了平衡，直接就砸了下来，梁湾只来得及背过身将那孩子紧紧护在她怀里。本已经准备好了被砸的躺十天半月，背上却没传来想象中的疼痛，而是听到了架子被扔在地上的声音。

“姑娘你没事吧？快起来快起来。”说话的是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穿着个马褂看起来很像是个斯斯文文的书生，就这身板哪是能接住这么重架子的人。在看到这眼镜男的第一眼梁湾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抱着孩子爬起来时还看到一个向着那匹马追去的背影，显然，救了她的应该是那个人，不过此刻她却是顾不上管这些，匆匆答了句“没事”就忙去看怀里的孩子的情况。这孩子一直没反应应该是晕了过去，按理说她护的还不错这孩子应该没伤着才是。

手指在那孩子的额头上轻轻碰了碰，不出预料的滚烫，忙跑出去几步大声喊到:“谁是这孩子的亲人！”

那受惊的马弄得整个街道上都是一片狼藉，但好在人并不算少，梁湾本以为可以轻易的找到这孩子的家人，却万万没想到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搭理她，反而都整齐划一的盯着远处看。等她也随着这些人的目光看去时，耳边已是一片叫好声。

那受惊的马匹已经被驯服，恢复了温顺的态势，而那骑在马背上的人便是她刚刚看到的那个背影。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从心底升腾而出，而下一秒，她就清楚的看到了那人的面容。

眼角已渐渐湿润，整个人都石化在了原地，再说不出一句话。穿梭于这一个又一个的世界时，她曾无数次期待过能瞎猫碰上死耗子，让她回到正确的时间轨道。她回到过很久之前，也去到过许久以后，她去过很多很多从未踏足的地方，却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来到1934年的长沙，没有想到她会在这时光旅程中见到尚是少年的张副官。

在这由无数时空所构建的世界中，是不是真的有一种无形的线在牵扯着所有人的命运，左右着众生的轮回？踏过了万千世界，跨越了万千时光，竟还是将她送到了他的身边，那这，又是不是就叫做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