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雀.2

凤雀是个知礼的人，毕竟也是她撞到了燕夕峰，这人不但没有责怪而是选择对她伸出援手，使得她在万分窘迫之中感到一丝尊重。

她伸出手放在燕夕峰手中，燕夕峰便一把将凤雀拉了起来，用力却过了些，凤雀一个不稳还是撞到了燕夕峰怀中，顿时脸红到了耳根子，连忙致歉道：“小女子一时不稳，公子勿怪。”

“公子，小姐已经在雅座恭候多时。”不知何时，如林与徵音已经捡起了凤雀的书，对站在一旁对燕夕峰说。

燕夕峰连忙放开凤雀的手，他总觉得自己今日有些失礼，他之前与孟思叶一同去军营耽搁了几日，之后又受琉帝之命追赶无忧几人一同前去望川，好在这几日大雨她们停止赶路他方才赶了上来，不曾想还未踏入弦音阁便撞到一女子，还有了肌肤之亲，实在是失礼！

燕夕峰看到熟悉的如林与徵音二人，心顿时沉静了下来，笑道：“追赶你们，真是苦了我的宝马。”

徵音笑了，又对凤雀道：“现下雨大，我家公子既然撞到了这位姑娘，我家小姐作为公子的妹妹便邀姑娘过来一聚当是赔罪。”

凤雀连忙婉拒：“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公子，当然是我该赔罪，哪还有你家小姐赔罪的道理，我这便要离去了。”

“姑娘便过来一聚吧。”无忧掀开纱帘朗声对着凤雀道。

凤雀循着声源处望去，只见一位面若凝脂，唇若桃李的明丽女子微微掀开纱帘看着自己，那双眼睛似是会说话般，清澈有神，又见她对着自己微微一笑，举手投足之间皆是贵气。

她发誓，这辈子未曾见过这样仿若一道光阳般耀眼的女子，。

凤雀再没有拒绝的理由了，“那小女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见凤雀松口，徵音便引着凤雀与燕夕峰朝无忧的雅座走去。

三人在宫外见面分外激动，但凤雀在此，几人便收敛了情绪，燕夕峰在风软的对面直接坐下，而凤雀便被引到了燕夕峰身旁坐下。

无忧这才细细地打量了凤雀，细看凤雀略显清瘦，因紧张而交握的双手皮肤微微发黄，而应是常年清贫所致。可她的容貌却是不俗，一双瑞凤眼眼尾优雅的微微上翘，十分迷人，只是她眼神清澈而沉着，又不显魅惑。嘴巴的轮廓比较清晰，下唇微厚，嘴角也是微微扬起，使人对她第一印象便非常好。

“倒是唐突了姑娘，我等本是京城燕氏，去往望川探亲，哥哥来得稍晚些，不料撞上了姑娘，哥哥还不给人家以茶带酒赔罪。”无忧发话了，燕夕峰端起如林倒好的茶杯便又对着凤雀致歉，“撞倒姑娘实非我意，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凤雀也端起杯，与燕夕峰碰杯，“是小女子不注意，也请公子不要见怪。”

说罢便一饮而尽，风软看着这个女子，觉着十分豪气。

凤雀放下杯开始自我介绍：“小女子姓凤，单字一个雀，长陵人士，父母倾尽家产送我入长陵苏氏学堂求学，现下便是要去长京赶考。”

无忧也介绍道：“我兄妹三人姓燕，哥哥名夕峰，我单字一个忧，妹妹单字软。”说罢风软便对凤雀点头一笑，以示招呼，她问道：“离科考还有三月，凤姑娘在长京可有住宿之处？”

“有的有的，我亲表妹凤渣在京城有一处小宅，托宣城将军的福，女子得以上战场，凤渣便在护国将军麾下担任右翼冲锋小队长。”凤雀答道。

她这一说，燕夕峰脑子里陡然出现一副笑靥如花却醉醺醺的脸，凤渣原来还有姐姐！凤渣本是风软的杨家女将冲锋队小首领，是个骁勇善战、有勇有谋的女子，只是她好酒，被抓着惩罚了好几次，风软也不忍心杀了她，又怕乱了军纪，便扔到燕夕峰的军队去管教了。

燕夕峰身为唐唐护国将军自然不会亲自去管教一个女兵，虽知晓凤渣能力极强，却还是让她从底层士兵重新开始，她大约是皮被打厚了，到了燕营也依旧不改臭毛病，于是燕营女将头头燕鱼便联合女营演了一出戏，召集队伍里的人去野训，她便与凤渣一队，先对待凤渣体贴又温柔，又与她说心里话，又对她极其放纵，让她喝酒又告诫她喝酒的坏处，凤渣再令人疲于管教，也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女，很快她便对燕鱼掏心掏肺。燕鱼便顺着戏路，趁她喝醉了，让另外一队的人将她擒获了，军队最高耻辱不过被擒王，凤渣喝酒误事犯下大错，给燕鱼这位女将首领带来这么大的耻辱，她便下定决心痛改前非，再不饮酒。

风软自然知晓这件事情，想起便觉着好笑，表面却依旧一片淡然，问道：“如此甚好，凤姑娘莫非也是武考？”

却见凤雀摇了摇头，“我自小体质弱，有心无力，此次北上文考，说来惭愧，凤雀虽饱读诗书，可那琴艺却是一言难尽，此次赴考内心亦是忐忑不已。”

燕夕峰听到这话，看了眼无忧，说：“你对面这位忧姑娘可是琴艺大家，若是对琴艺有何不解现在可问。”

“据闻无忧公主当年一曲定五洲，方才有了琴艺考核，如识得燕忧小姐也是琴艺大家，果真名字中带'忧'便处处优。”

她这一席奉承话，引得几人大笑，无忧道：“只是学过几年琴罢了，如果凤姑娘有不解之处，也只能能浅薄点拨。”

“那我便说了，因定五洲之事是近几年发生的，大多赶考的人皆不是从小修习琴艺，即便是，也不是主习，凤雀家中清贫，买不起那七弦琴，便只能在先生课堂练习，因练习时间短，便总掌握不好那节奏与韵律。”凤雀叹气道。

无忧莞尔一笑，端起茶杯晃了晃，说：“自长音有琴这几千年来，七弦琴独特的节奏形式，现在还没有哪一种谱能很完善地记录下来，古琴的节奏就如人说话一样，轻重疾徐应随着语气的发展来变化，应强调乐句的‘语气感’，并非只是简单的强弱、次强弱等有规律性的变化。你可明白？”

凤雀似懂非懂，“便是勿要拘泥于曲谱，而是要融于心，顺着节奏的走向？”

无忧点头，“孺子可教也，这般练习你便会轻松许多。大多数人学不好，便是为琴艺中的规矩所束缚，而真正的琴艺，守礼而又自在，以心为控，方能掌控自如。”

凤雀虽然此刻不能完全理解，但心中已有念头在萌芽，也不再追问，无忧也不再多说，她应该说的已经说了，其他的她自己细细感悟便是。

说了这么一会儿，几人用了膳，雨竟然渐渐止住了，凤雀便要跟三人告别，三人也不挽留，只道有缘自会再见。

于是凤雀便又踏上了北上的赶考路，燕夕峰看着凤雀的背影不禁感叹，“看多了你们这些如牡丹玫瑰般的公主贵女，这样韧如蒲丝的女子真是令人另眼相看。”

风软下意识往燕夕峰肚子上给了一拳，“贵女在战场上杀人的时候你也觉得如玫瑰般吗？”

“唉哟”燕夕峰捂着肚子，“玫瑰带刺，带刺玫瑰。”

无忧看着二人，不顾形象地大笑，好半天三人闹腾完了，徵音才说：“公主，现下雨停了，我们明日便启程赶路吧。我看凤姑娘的性子直接，若是发现我们在她包袱里装了许多银票，说不准会找回来归还。”

“言之有理，下午便赶路吧，这距离，天黑之前没准能赶到近川镇。”燕夕峰说。

于是几人说动就动，用过午膳便又开始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