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总是多情寄无主

那夜之后，我被吓破了胆，只敢在太子妃的殿旁打地铺，太子妃心疼我可怜，在外间又设了一个榻，让我和守夜的宫女一共住。最近东南又起战事，姑苏的瑞王也蠢蠢欲动，欲以皇上之病问责太子之位。一时之间，朝堂诡谲、惊鸿不定。直到数日后，西境安护府传来大捷，裴将军深入月氏，大败月氏王庭，西境铁矿、金矿尽数归我澧朝所有，这才让朝堂一阵。太子殿下又于民间请回了偷偷出宫的瑞王之母玉妃娘娘，朝堂持续一个月的动乱，才稍稍稳定。

太子殿下来时，我和永娘正在陪着太子妃打叶子牌，他一进来，我就连忙匍匐在地上，吓得不敢动弹。太子看也没看我一眼，好似我是一只随时可以踩死的蝼蚁。他问了永娘太子妃今日的吃食，皱眉道：“怎么吃得这样少。”太子妃也不同他说话，太子毫不在乎的依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说：“明明是盛夏，你的手怎么这样的冷。”

太子妃一下把手抽了出来，道：“劳太子殿下费心。”

永娘对我使眼色，我便随着她退了出来，我只退到第一道内门就不走了，我最近总是疑心有人在门外拿着刀要杀我。

永娘看着我，叹了口气，独自退了出去。

我和今晚当值的宫女守在门外，听门内的太子殿下说：“近日阿照要回来了，马上洛熙就要跟他走，你在上京怕是要孤单。”

太子妃回道：“我在上京一直都很孤单。”

太子笑道：“不孤单也容易，你看洛熙，被他们家那个小子弄得，哪有心思想孤单？”

太子妃不置一言。

我听到了衣服呼呼的声音，显见太子妃是被太子推到了，我听到了亲吻的声音，然而马上就停下了，太子妃对太子说道：“出去”

太子的声音冷冷的：“这是我的东宫，你是我的太子妃，你让我去哪儿？”

太子妃说：“出去，找谁都行，我这里不欢迎你。”

“”你这里？““太子冷笑一声：“小枫，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不过是仗着我爱你，不过是仗着我离不开你。”

我听见太子妃殿下一声闷哼，随后是衣服撕裂的声音，太子恶狠狠的说：“你看着我，看着我在做什么，我告诉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西州、你，都是我的。”

太子妃殿下好像是痛极了，忍不住发出了“唔”的一声。

我的心都要搅在一起，太子妃是因为我才招此劫难，我哪能在此偏安一隅，我翻出藏在枕头里的匕首，那当值的宫女巧娘连忙拦住我，她口不能言，只能摇头阻止我。

我挣开她拿着佩剑三步并作两步，就要闯进殿里去，却迎面撞见太子殿下怒气冲冲的出来，他的头发散乱着，连衣带都没有扎好，他先是看到了我，又看了眼我拿的匕首，冷哼一声就离开了承恩殿。

我心里怕极了，刚刚鼓起的勇气顷刻消散，腿都几乎站不住，我几乎是爬着进了内殿，殿里的纱幕被撕烂了，太子妃娘娘斜躺在内榻上，发髻全都散开，额角磕破了，嘴唇是肿的，衣服半敞开，若是细看，还能看到点点的红痕。

我的心里像是被刺了一刀，拉着她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太子妃循着我的手看着我，她嘴里念着“阿渡、阿渡，我好疼啊……”

我不知道阿渡是谁，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叫我阿渡，我连忙吩咐巧娘去打水，我去拿换的衣服。

等我回来时，太子妃已经昏迷了，我忙将手搭在她的脉上，这一搭，我惊住了。

第一，太子妃中了蛊，这是苗疆的绝学，若不是我同爹爹上那边走过两次医，我也是绝对诊不出来的，可幸的是，这蛊没有触发，只是会让人体虚罢了。

第二是，太子妃娘娘怀孕已经月余了。

太子妃有孕是天大的事情，我不敢隐瞒，连忙通知太医院，几个老成的太医前来一会诊，果然有了月余的身孕。太子本来都回了宣和殿，又趁夜匆匆的赶来，带着满身的喜气，一进来便抱着太子妃道：“小枫，我真欢喜，我真是太欢喜了。”

可是太子妃的眼中一点欢喜都没有，她静静的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太子眼中的光一点点的黯淡下去，他回道：“从第一副药开始……”

太子妃清冷一笑：“是你换了我的药，却不拆穿我，你看我像是看一个笑话。”

太子隐忍不发，环视左右道：“你们都退下……”

太医们头也不敢抬，躬身退出。我也退到内门，只听太子道：“笑话，你哪里是笑话，我堂堂澧朝太子，想让我的太子妃有孕，还要用计、还要耍诈，我才是笑话。”

太子妃好像哭的十分伤心，末了，她说：“这个孩子我不会留的。”

我听到碰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碎裂在地上，太子狠狠的说：“你可以不留，但你也要想想西州，想想你这么做的下场。”

太子妃大喊道：“你不要次次都拿西州来逼我！”

太子的声音也高了起来：“逼你？我们两个是谁在逼谁？”我听到呼的一声，显是什么东西倒掉了，又过了好长时间，太子殿下的火气终于消散了，他说：“如今我们两个都不冷静，我知道你说的都是气话，你怎么会是不在意自己骨肉的人。”

他又说：“我明日让洛熙陪你，她多少懂些你们妇人的事情，你不要总是伤心，这样对孩子不好。”

我听到太子走到了门口，赶忙转过身把自己藏在门的后面，那太子对着太子妃说，或者更像是对着自己说：“你如今有了我们的骨肉，我们终于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

其实我一早就知道太子妃的药换掉了，她喝得只有最初几付是避子汤，后面的，虽然味道相似，但是因几味药材的变化，而功效大大的不同，只不过是补血益气的药材罢了。

我当时还以为是太子殿下转了心意，还为着太子妃高兴了良久。却不想那寒凉的药，是太子妃为自己备下的。

我心里突然有个了不好的猜测，却始终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有人会对自己这么的狠。

从那时起，我就紧盯着太子妃的饭食，蛊虫需要引子，未必是什么稀罕的物件，苗疆的巫医以血养蛊，这蛊就种在他们自己的身体里，若是下蛊，只要稍稍接近那人的皮肤就可以种下。每个蛊虫的引子都不同，可能是一种花香，可能是一种食物。太子妃的蛊虫没有触发，就证明之前她所遇到的都是安全的，我虽然没有能力逼出蛊虫，但是只要让太子妃一生都不碰到那个引子，就可以保她一生无虞。

没几日，裴将军果然带着洛熙公主来探望太子妃，那洛熙公主比之前见的要胖了许多，脸蛋圆圆的，透着喜气，她带来了一件真正的千家衣，太子殿下命人将这衣服挂在内殿里，太子妃仍是不说话，太子叹了口气，吩咐洛熙公主好好陪着太子妃。洛熙公主倒是很好的性子，便是太子妃淡淡的，她也能坚持着把孕妇需要注意的事宜一一说下来。永娘也在身边特别仔细的听，到了关键处，还要用纸笔记录下来。

我被吩咐去准备茶水，经过外间的时候，听到太子同裴将军说：“阿照，我最近总是心神不宁。”

裴将军宽慰道：“初为父母，紧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太子殿下不必劳神。”

太子说道：“倒不是孩子的事情，你不知，小枫那药……那药她只备了三年，我总怕要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裴将军接道：“这寒凉之药药效狠烈，赵十二娘喝了两年，便终身不能有孕，太子妃备的也不算少了。”

太子扶额道：“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但是，我这几日，哎……阿照，你看看这承恩殿，我真是柱子都用软纱包的严严实实，你看着殿中有一件利器没有，光殿内外的守卫就有四十个人，我保护我自己也没这么严密。“

裴将军轻笑道：”殿下这是关心则乱“

太子也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他说：“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