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梦渊：隔秋》01

“迹迹，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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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满水的玻璃杯从手心里滑落，摔在地上霎时四分五裂。指尖泛红，痛感从五指窜起瞬间流遍全身，烫伤的水渍一滴滴滚落，我止不住模糊视线，颤栗着酸麻的肌肉喘不过气来。

双腿就像抽离所有力气软了下去，我蒙住脸，指缝间溜走的苦涩眼泪渗透我坚守多年的领地，荒岛之上，是孤独的海鸥和一望无际的海域。

我被丢弃了，溢满的水杯里装的不只是滚烫的热水，还有我的满腔情爱。

如今，都随着碎片化为冰冷空气里的虚无。

隔秋，我隔了一整秋天，最终彻底失去他了。

……

“你好，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车银优。

S大和公安大学在东城区就隔了一条地铁一号线，放了晚学，长长的地铁上挤满了两所大学的人，抬头张望，乌泱泱一片都是学生来去匆匆的身影。

我的专业是护理学，一个系十个学生里挑不出一个男生，而相反的是，隔壁公安大男生济济一堂。两所大学一对比，两极分化格外严重。

一栋楼的饭后谈资都是隔壁公安大今年又招进来什么帅哥，谁谁谁拿下了公安大哪个系的男生，或者今天要去公安大门口转悠转悠偶遇爱情诸如此类。

大家还特地炒热了一个话题，希望S大医学院和公安大能实施“联姻制度”。早前就有两所学校合作准备社会公益的表演节目，大家都迫不及待两方能够联盟，内部消化了。

大二那一年，某个星期五的晚上，我们整个宿舍出去聚餐。

初夏的天到了下午七点也还没黑，暗橘色与灰蓝色搅和在一起渲染整片天际，偶有几只说不出名称的鸟低空盘旋在江面上打趣戏耍。

热化的柏油路踩在脚底软绵绵的，小酌一瓶低度果酒的我推开饭店的玻璃门，眯着眼睛视野里的建筑物都弯曲折叠像个小人一般晃来晃去。

有点醉了，我脚步虚浮，与朋友相互搀扶着走进地铁站里。

思绪飘扬间我好像听到旁边有人在讨论另一个站门前的男生有多帅，我刚起了兴趣想问在哪呢，就听见一声惊呼，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我迟钝地睁大沉重的眼皮上移视线，男生一米八加的身高像一堵墙一样杵在我脸前。

“你好，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男生礼貌地微笑，青涩稚嫩的脸庞还透着点点红晕，绯色爬上他白皙的后颈，近距离的空气里都是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我怔住了，被那样干净透明的样貌迷了眼。

身侧的舍友一个劲拍我的后背，小声催促我回答人家，我余光里都是看热闹贼嘻嘻的笑容。

“嗯…不方便吗？”男生面露窘迫，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机揣回兜里，我这才回过神来。

比我自己还操心我的终身大事的舍友当即就不干了，“哎不是，她方便，她方便得很！”

说着忙从我的包里扒拉出手机，抓着我的手指一滑，“咔”一声指纹解锁成功。

二话不说就打开了我的微信，凑到那男生跟前捣鼓着手机屏幕。

“这样好吗？”他忍不住说。

“没事，她今天喝醉了，反射弧有点慢。”我舍友摆摆手，就着犹豫不决又重新掏出手机欲举不举的姿势打开了扫一扫。

他微不可察瞟了一眼我，见我没过激反应，也就顺从我舍友扫下了他的二维码。

添加好友成功。

我发蒙的思绪回笼，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男生已经小跑着踏上地铁了。

人潮挤挤，我和他隔着一个车舱对视了几次。他身边应该是还有三两个朋友，我瞧见他的朋友在与他低头说话时视线有意无意会偷瞄过来。

我微微侧过身，在抵达S大站台时下了车。

刚走出没几步，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条件反射地掏出来一看，是一则新消息。

——你好，可以认识一下吗，我叫车银优。

夏季的晚风热烈又酣畅，一如我的青春活力四射。

我和车银优的初次相遇就是这般老套又俗气的剧情。

从那以后，我经常梦见车银优的声音，清洌又甘甜。

我总是幻想着，有一天他会用什么样的语气来向我介绍他自己，又会用什么样的语调说出我的名字。

我们从一开始的尴尬了解到后来的无话不说，几乎成为了彼此的网上知己。

我才认识到，车银优的专业是禁毒学。

那是我第一次从身边人接触到这个专业。从前放在电视剧里喊打喊杀的剧情总以为离我很遥远。从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跟他们有接触。而我对于警察这份职业的认识完全是从车银优身上探索出来的。

车银优平时专业课训练很忙，而我的专业课程排的也很满，所以，自从加上好友聊天以后，我们将近三个月没有再见过一次面。

直到临近期末，遇上了一次节假日，他终于开口约了我。

我想那才算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吧，早前黑夜里的匆匆一瞥，我醉了半分。

我记得那天晚上车银优的面容对我的冲击力有多大，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他从校门口跑向我的时候，我的心还是狠狠震慑了一瞬。

一身简单的黑T恤和黑色牛仔裤，都被他穿得富予朝气。

他牙齿很白，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他的嘴巴还很红，衬得他若隐若现的锁骨处的皮肤更透亮了。

我苦恼极了，不理解他天天昼夜不停的高强度室外训练，皮肤怎么还会这么白嫩呢？

“抱歉让你等我了。”车银优有些踌躇地站定在我面前，我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强安抚自己激烈跳动的心脏。

“没关系，我也没站多久。”我镇定自若地说着，眼神四处飘忽，就是不敢和他对视。

没办法，谁面对这样一张脸能直视着说话啊。这可是他们系系草哎，是在我们S大都传遍了的美貌。是路边一条狗问它车银优是谁，它都得叫唤两声夸帅的程度。

而就是这样一个存在的人，今天竟然站在我的面前，跟我约会。

其实答应跟车银优在一起这件事并没有让我感到意外，我们的感情进程就像细水流长，似乎一切都有迹可循，一切皆顺其自然。

路灯下他小心翼翼询问我能不能牵手，我毫不犹豫将手贴紧他的掌心，那一瞬间，有着说不出的微妙。

太奇怪了，心里酥酥麻麻的电流通过，我感慨了一句：“我竟然谈恋爱了。”

我感受到他牵我的力道紧了些，眼眸里是几乎将我溺毙的柔情。

“宋迹，我不会让你难过的，请你给我一份信任，我一生只要这一次。”

他眼里的坚定让我退缩了。

我的原生家庭警告我，爱情不等同于婚姻。所以我始终秉承着我的自以为是。

我以为不会有谁喜爱我，就像我一直认为自己不会喜爱上谁一样。可原则总是要被打破的。

其实是害怕的，害怕感情会变，害怕自己被辜负，害怕想要倾覆一切去爱一个人却最终得不到结果。

可爱情就是一场豪赌，我一生都没勇敢过，为了车银优，我选择去勇敢一次。

“车银优，你可不能让我输哦。”

少年的承诺总是面迎朝阳，热烈而真诚。

“我会的，宋迹。”

他和着风说。

“我一定会。”

……

——骗子。

我踉跄着后退，耳边浑浑噩噩突然听不清任何声音，只有指甲狠狠破开皮肉刺进掌心的疼才让我意识到身处何处。

冰凉的地板依托着我即将毁灭的躯体，我双手不知道攀附着什么，想要用力挣脱枷锁却发现越挣越紧，直到细碎的片段闪过脑海，我才荒诞发觉，那是我固步自封的囚牢。

“宋迹，对不起，我们没能保住车警官。”

那是信息量多大的一句话啊，弹指间就可以轰塌我整座城池。

可我选择漠视，我将自己关在了假想牢里，我畅想着有一天下午，阳光正好，我抱着一杯热水懒懒嵌进阳台摇椅里，车银优会从卧室里踱步到我身边，欠下身温柔地亲吻我，然后一缕一缕顺理我的发丝，安抚着对我说。

“看吧迹迹，我早就安全回来了，你还在担心什么啊？”

我想我一定是精神失常了，否则怎么会在别人通知我去认领尸首时没有片刻犹豫呢？

车银优没死，我还在等他回来啊。我怎么会相信别人说的胡话跑去警视厅呢？

我怎么敢？我怎么能？

有时我都痛恨自己没疯，我宁愿自己死在一个有车银优的美梦里，也不愿意活在没有车银优的世界。

天亮以后，就什么都不剩了。

……

许久许久，我的视野终于清晰了。

我看到自己被几个女警察从地上拖着走到床前，看到自己漠视着白布下黑漆漆的血块，看到自己抽搐着嘴唇想要将那些血淋淋不完整的尸块吃进胃里。

太恶心了。我自己。

我就像个游魂一样看着自己，我感觉身体里一直住着两个我，而如今懦弱的我被挤出来了，那个让我厌恶的，有着罪恶心的自己还霸占着我的身体，企图伤害到车银优的遗体。

不可以的……

我挣脱着想要掌控我的身体，等到我纠缠不清好久终于夺回主动权时，我已经精神奔溃有一会了。

掉了线的眼泪已经浸透了一大片白布，身边人拼命拉拽着我，可我不想被他们桎梏，我只想扑过去抱住我的车银优，他孤零零一个人躺在那一定很冷。

所以放开我吧。

放我跟他在一起吧。

……

“车银优，你说你让我给你一份信任，我给了…”

“你说你不会让我难过的，我信了…”

“你说你想我等你回来娶我的，我等了…”

“…可你呢…”

“…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