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白裙》

我或许败北，或许迷失自己，或许哪里也抵达不了，或许我已失去一切，任凭怎么挣扎也只能徒呼奈何，或许我只是徒然掬一把废墟灰烬，唯我一人蒙在鼓里，或许这里没有任何人把赌注下在我身上。无所谓。有一点是明确的：至少我有值得等待有值得寻求的东西。

——村上春树《奇鸟行状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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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女孩子纤长细嫩的手指穿插于我的发间，他恶劣于将我的头发一圈一圈缠绕于他的手指，再一根一根微微用力细细把玩。乌黑的发丝总会与雪白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似我于心脏如藤蔓缠绕的满腔爱意与他冷硬的缄默形成对比一般。

他顺着发顶的柔顺朝下托起我的后脑，顺势向上抬眼的一瞬间不似呛人独有蛊惑感的烟草味侵袭而来。风雨骤降，雷霆轰烈。一响闪光而过，他死水的混浊眼眸盛在我漆黑的眼底。暴风扯起我的白裙，白净的素色在窄小的屋檐下摇摇欲坠。风雨欲来，他湿漉漉的吻将我逼至腥臭狭仄的空间，我无处归依的心也一同在风雨肆虐下摇摇欲坠。

我沉迷他的霸道莽撞，舌尖大胆交缠，唇齿相依紧密贴合的相触犹如精神鸦片，崩断我名为理智的弦。双手似蛇行裹纠于他的双肩，我期盼他的深入，却戛然而止。

我娇艳欲滴的红唇，迷离四散的不聚焦，依依不舍手里的布料，都是我荒唐满腹说不出的炽热爱恋。我痴心于他，却也不得已止步于这不清不楚的靠近，他微微起伏的肺叶里没有爱忱，冰冷无波澜如浊水的眸深处燃不起为我而生的爱火。我知晓于他满心钟意一个纯良无蓄干净无邪的女孩，可我做不来。

我卑劣地源始。我卑劣地终止。

他置于昏沉下轻看我一眼，便将我扔在这潮湿暗角里。我想如若我溺死在这汹涌的悲伤里，哪怕尸身腐朽没落溃败，他也不会回头。

我带着我一生最真挚的眷恋和他送的白裙望着他绝然的背影，他走了，倘若我追上去，他大概会讽刺我的俗气。

“陆离，你身上的烟味和你的白裙一点都不配。”

他居高临下，像山顶的孤狼，眺望着山脚渺小的我。他那样不屑，又满眼嘲弄，不顾我溃烂皮囊下早已被他嗜毒发黑的血液，将他利于穿透我的匕首捅破我的身体。

真讽刺。我的白裙是他送的，我的烟技是他教的，到头来，他却能冠冕堂皇轻易撕扯我搅乱的神经，将满言痛楚的我扔在只有我一个人的四角空间。

雨幕太稠，织成的密网将我腐堪的身躯困在走廊间，他桀骜的身姿闯进暴雨中。我深知只要能够远离肮脏又扭曲的我，他应该只有不管不顾彻底不回头。窒息如一只无形的大掌爬行上我雪白的颈项再是再接再厉将我捏碎，我寻不到一处静谧之所安置我的白裙，就像这个世界上我从来寻不到我的安身之地。

我突然恶劣地不想让他就这么离开。倏间发涩的喉咙疼痛，爱他这项令人发指发狂的瘾似有要冲出我身体的趋势。我想亲吻他，去留下自己刻意划下的痕迹，暴露给他的女朋友，向全世界彰显我从不在意却在众人眼里瞠目结舌的耻。

我如是想着。然后我做到了。

我用尖利的指甲刺破他的皮肤，血珠滑落指尖然死死攀住他的胳膊，蜿蜒可怖的青筋暴露，是一条勒索我生命线的鞭绳。抬眼被迫陷入他黑白分明的瞳孔，里面暗涌着滔天的怒火和卷席我的龙卷风。

忽然怯懦弱小无能成一个胆小鬼，在他无言战火四起的逼视下，我像一个身不着寸缕的小丑在无人的舞台扮演荒诞离奇的喜剧爱情，无人鼓掌，自娱自乐。

真不知道他要如此惩罚我多久，不就是仗着我的偏爱有恃无恐吗？倘若哪一天天黑到尽头我无处遁形横死在我萎靡的期盼爱情里，他恐怕就没有闲心来耍趣我的机会了。可我就是贱呐，这样的想法一经浮出水面就被我狠狠掐死，我才不要做输的退场配角，我要和他死缠到底。

“给我一根香烟吧。”

他不说话，我颤了颤雨幕里发抖的身躯朝他乞求。他和我一同立在盆泼大雨里，被狠狠打塌的发顶随风落下刘海，压住他阴鸷戾气浓重的眸。里面没有色彩浮生，在面对我以前，他不会露出排除厌恶以外任何别样的情绪，因为我不配，我深知我不配。

“拜托。”

我不死心地攥紧他，这一次我还是不堪一击，在他的沉默里。

拜托，就算不能给我你潮湿爱意的热吻，即便给我一根有你味道的香烟吧。

来抚顺我躁动不安的情绪，来抚平我残缺不全的灵魂。

他将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盒未拆封的香烟，以一个漂亮的曲线扔到我身上，草草了事，没有回头。

我发颤地蹲在地上，雨糊住我世界的声音，力道重重地打在我的身上，将我的爱打湿打碎，被扔进垃圾桶里无人问津，我成了一个可怜悲戚者。格外费力地拆开香烟盒的封口，顷刻间便有雨水侵蚀烟身仿佛腐蚀我可笑的人生。我没有带打火机，那早被他夺去扔到我找不到的地方。我死死含住烟嘴，拼命吮吸着浸了水的靡败烟草味，没有尼古丁无私地带我去精神狂欢的末日，这一次，我才算一无所有。

情绪翻涌，我在暴雨成灾下想起之前那个女人有恃无恐的骄傲，如今念及她的确有这样的资本。

我犹如记得她在他离开后暴露出的第二人格般非同纯良小白花的模样，她看向我也不再是澄澈透明的玻璃眸子，而是我厌弃的嘲弄。我的自尊不允许我落败于她，所以我走上去，所以我警示她。

“别妄想爱上他，否则你就会变成我这样。”

我的呼吸遗落，在我以为，这明明就是池中鱼对先死之鱼的警告。她却不以为然，笑得乱颤又肆意。

“不陆离，我跟你不一样。他不爱你可他爱我，我和他，我永远不会是输的那一个。”

这是几辈子被别人偏爱下的选择才有的底气和信心，她眼底、嘴角上演的都是对我警告的不屑一顾。拨开我难堪血肉下的是我骨子里的自卑，她不顾我的佯装镇定，只是看我痛苦的模样似乎有了恶趣味。

“陆离，这场情爱游戏里，只有你一个输家。”

她黑藻般的密发惩戒地圈住我这只黑色乌鸦，不许我在这荒芜野地上筑巢生存，她不轻不重的语调只为我的知难而退。殊的，我屏住自己混浊的呼吸，狼狈地退后退后再退后，直到我退无可退，直到无路可退，在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下连转身逃跑的力气都陡然缺失。我暗讽自己对他的爱抵不上一个女人的打压，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埋下的头颅被迫沉在黑色地带里。

我从不在神坛，却也跌落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