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江上晚风吟》

原来

忆晚池前的四郎终是没能等到他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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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

晶莹剔透的泪珠晕染开宣纸上的墨，纵是一字一顿用心书写的“四郎”也被最后的余情溃散至看不清字迹。

——请宽恕臣妾江晩吟最后一次这般唤你。

夜浸凉，我眼底荡漾的平静被烛火摇曳点破开裂缝，笔下不停歇，直到落笔成章。那滔天的恨意与爱忱相互折磨纠缠后，最终化成我叹息的释怀，随着我倒下的身形，融进这长安的一方柔情晚色里。

“晩吟晩吟，那便投个巧，命这为晩吟阁吧，赠你与十八岁寿辰如何？”

清凉的声色被暖阳的温，热浴着。他总是装成一副比我高尚的大人模样，敲敲我的小脑壳，不似取笑我，而是意犹宠溺地冲我笑，再是把这红墙瓦砾里所有的偏爱赠予我。

四郎啊四郎…

你那柔软细腻的温柔是为了博得我身后冠有“塞西公主”名号的青睐有加而作的假面吗？

你轻易带我出宫，去楼阁看戏，去小摊耍趣，说是为了脱胎于皇四子的身份想与我过过寻常人家的时刻，是否有过真情？

你在泥泞的回宫途中，在明月清风里拥住我，许下无论往后我被赐婚于谁，都会带着深情来劫我，是否为了夺得我的痴心而逞的谎？

我入你的局，失窃了我一生中最贵重的真心，而如今，就是为了眼看着你，将这一切温情回忆，碾碎成灰烬的吗？

昭示着滔天罪行的火把横行于塞西的大道上，马蹄声大作，一队骑兵正朝我身后的塞西兵营奔驰过来。

迎面旌旗招展。月色渐浓，可移动的火光张牙舞爪，被风托着的正面，我看到了旗帜上赫然秀着的龙纹。我还未来得及多想，便被身后穿着将军盔甲的阿哥拽走。

我满腹的心事想要脱口而出，可目睹阿哥脸上大变的愁容最后止住了嘴。

耳边马鸣大啸，那军队更近了些，千里外的尘土被狂风带到我的眼前，关上营帘前，我想我看到了为首的人的面容。

那是我夜不能寐、月下思念的心上人。

却也是屠杀我族的罪魁祸首！

——大婚那日，我坐在房内等着你的到来。我踌躇不安却又欣喜万分。

——我本识自己嫁给了这宫里争权夺位中唯一的例外。却不想，直到你挑开我的红盖头，灯火通明下你笑眼盈盈的背后，是那满目的红。

——我犹记得，东宫大喜之辰的红，与那夜被刀剑划破的红，似是像极了。

被疾风裹卷的哀嚎声悉数落至耳畔，刀剑乱舞喷溅的血渍染红了我身上白衣。我眼底唯一充斥的颜色便是骇人的红，我想找寻一个支撑点，我想要分清那手持铡刀的影子与记忆里的不同。

是我的自欺欺人。

“不要——”

撕扯喉咙的痛哭，破碎不堪的痛楚全部将我打入地狱之渊。我跪倒在血河中间，我手心死死拽住坚硬的盔甲，阿哥被鲜血浇灌的尸体愈渐冰冷。

身后传来那人的命令声，我甩开他的衣袖却见那盔甲后的布服上隐约绣着龙纹。

“来人，把人给我拉开。”

再也不是温润如玉的温柔，声色俱厉的指令下达后，我执拗着不回头，直到指甲被两力撕扯剥离皮肉，疼痛也不及我被压着跪在他面前让人难过。

“王银王银王银！你倒不如杀了我，也好过让我亲眼目睹这一切！”

他大踏步朝我走来，被血溅湿的手抚上我的眉骨，夜太黑，我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他的话字字诛心，“我不会杀了你，但这塞西的人，一个不留！”

“你怎这般残忍？你要我苟活，你要我失去一切依附于你，你要我心痛如绞却必须做你的皇后！我何时欠下你的罪，你要如此惩罚我？！”

他不理会我的质问，只是痴魔地抵住我的额头，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喃喃：“我爱你晩吟，我爱你，我是爱你的……”

纸被墨色穿透，指尖的颤抖使我停下动作，我仿佛又看见血泊里的阿哥，听闻我撕心裂肺的呼喊。

——你步步为营，利用与我的赐婚坐上东宫之主；你残忍嗜血，屠杀兄弟姐妹最后登步于万人之巅。

——我曾傻傻以为，这只是身于皇宫内保全性命的不得已之策，可你残月之时领着千军万马踏平塞西的每一寸土地，宰杀我昔日塞西的每一位同胞，刀上的每一滴族人的血，却逼迫我再也寻不到原谅你的理由。

——皇上。我是塞西的罪人，却也是塞西的公主，而非您的皇后。

——您既已登基，我于你的利用也算是如你所愿。可这被束缚于凤冠霞帔下的日月，我再也不要了。

——我年少时相遇相知的四郎，早已死在了我荒唐的梦里。

——您封的皇后，我最后还给您。

月色朦胧，亦是不再温情。我将信盖在墨砚下，剪断灯火灼灼，伴着月下绝色，便决然饮尽桌上那杯鸩酒。

往事余情末了，我江晩吟自视不再回头。

愿你生平无恙，我的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