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丢掉

近来天气不好，我被困在家中多天。百无聊赖间，我倒腾出许多旧物件，可终究找不到想要的那件。躺在床上，心里五味陈杂，我很疑惑——无常的是什么？天气，还是人本身？

“笛——”耳边传来清晰的汽笛声，我渐渐回过神来。暖暖的金色的阳光淌过玻璃窗，缓缓飞泻入我怀中。

是时候出去溜达溜达了，我随意进了一节绿皮火车。

车里，旅客鲜有，我独占一节车厢。心情渐入佳境。

窗外，近处的花树、远处高低起伏的山脉连同掩映在绿影间的房屋如水墨丹青画般徐徐展开。金光下的颇有年代感的火车穿过云雾高山，驶向未知的远方。

途经一处极广袤、极荒凉的原野，我选择将这里作为此行的游玩地。冥冥之中，我似被某种神奇的力量牵引到此——这片原野有何奇特之处？

身前，偌大的原野寂寥无声。时间仿佛静止不前。

步行百余米后，一条不知名的河床宽而深、河水浅而浊的河落入我眼。

俶而，幽寂的原野狂躁起来——烈风裹挟雪花呼啸而来。我艰难地向上游行去。

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突然就风雪交加。果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是继续向前走，还是打哪来回哪儿去?

凛冽的风伴着漫天的雪。迷路的孩子在彷徨呐喊，轻盈的舞者在绽放生命。我释然地立于风雪间，“听风，看雪；我当然是——既来之，则安之。”

我立刻裹紧身上的棉衣，带好衣帽，向荒原深处进军。

走走停停，周遭渐渐安静。在上游的某处，我惊喜地发现了一座桥。正纠结要不要过桥时，我忽暼见桥上有人。

此时，他站在桥边看风雪；这头，我在风雪静处看他。我们中间隔了一条河的距离。我欲向他靠近，可踌躇间，他忽然转身离去，似发现了我而故意消失于我的视野里。

我急忙跑向桥边，快步过桥。但这桥好像格外的长，我感觉脚下越来越重。终于，在即将抵达桥的那头时脚底一滑，整个人猛地向前摔去。

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掉进河里，也没有与大地来个“亲密的拥抱”！我抬头后幡然大悟——冷漠的他扶住了我。

“谢谢。”我急忙站好。

……

气氛一度低至冰点。突然，他悠悠地来了一句：“阿缈，拾忆者。”

“阿缈……拾遗者？”我有点懵——拾忆者，是什么职业？

言罢，他笑了，眼里有我读不懂的故事。他不答反问：“那么，你为何到这里来?”

我被他问住了，只得吞吞吐吐地敷衍：“我……我有些好奇，就……想来看看。”

他瞅了我一眼：“你不该来的，你会失望的。”

我下意识道：“为什么?”

……

他不再多说一句话，任我一人唱独角戏。我有些恼了——这都什么事儿！

像是听见了我的牢骚，他侧过身来，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于是，寂寥的荒原上出现了十分有趣的一幕：神情淡漠的男孩大步走在前面，嘴里念念有词的女孩一会儿小跑、一会儿快走地跟在后面。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阿缈终于停在了一座圆楼前，对我正色道：“推开那扇门，也许你能找到想要的东西。”

我狐疑地走进圆楼，轻轻地、慢慢地推开这扇斑驳而沉重的木门。

门内，入目即是一行行排列整齐的雕花木柜。然而，地上却随意摆放着一堆破烂玩意。

霎时间，我又懵了。阿缈适时地开口：“这么多年来，你是唯一一个来到圆楼的人。也不是没有其他人来过桥里，只不过，也就是只不过而已。”

我更是一头雾水，这话里话外都几个意思?

阿缈继续自顾自地说：“古往今来，人们总是善于遗忘，丢弃或者丢失自己的所爱之物。并且，他们拙于寻觅，任由所爱孤零零地漂落在时间的流里。”

“不是这样的！”我打断他，“他们大抵都努力找过，但奈何无果而终……”

“就这样，”阿缈接道，“'随时间向前走，他们多数人便渐渐有了其他的喜爱物件。那些从前的物件儿也只能是他们记忆里模糊不清的东西了。”

说这话的时候，阿缈面有笑意，语气平和。可他望向圆楼的目光里有一丝透明的忧伤。我无法继续这个话题。

“人是易受情感驱使的生物。人性是复杂的，人类所创造和主导的一切自然也是复杂的。在这种情况下，许多事也无所谓对与错，主要还是在于你的心里有没有一条警戒线。”

我沉默了。阿缈只用眼神示意我进入圆楼。

“一个人孤寂久了，遇见一个对的人，话就容易多。”

这话似曾相识啊！来不及发问，我眼前便一片漆黑。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我脑子昏昏沉沉的，好像做了个梦?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缓缓倾泻在房间的一角。我起身走向窗边，拉开窗帘，打开玻璃窗。

户外的冷空气吹走了我残存的睡意。“我似乎真的做了一个梦……”我倚在窗边，“好像，有原野，有火车，有……”

想多了头痛。我合上窗，将飘飞的思绪拉回现实。而后，我转身瞥见落在了地上的书，忽然就想起来那件旧物——封面绘有原野和火车的皮套本——被我搁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