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遮遮掩掩所做的努力完全报废,黑羽快斗的这张脸算是彻底暴露了。不过幸得工藤新一只是听闻怪盗基德和自己长得比较像,并没有验证的机会,她的占先优势还可以保持一阵子。
渐渐地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了,黑羽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放松双肩让自己镇定。脸被看到了没什么关系,只要自己下面的路不要走错就行。
感受到肢体的无力,他看向四周。
我刚才在啃的巧克力呢?
嘛,无所谓了。可惜了那些杏仁。
黑羽放下外套的兜帽,既然被看到了,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他原地站起,顺势拎起地面上的塑料袋,准备返程。
身边的侦探看到他开始有了动作,再次发问需不需要帮忙。他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坏心眼地想着这时侦探的表情很好笑。
这时候需要再来几句台词来丰满一下刚刚“试胆大会”的设定么?
然而左脚踝持续的疼痛没给他思考的机会。
吃痛地撇了下嘴,黑羽一步一步挪下台阶,发觉挫伤严重得让他无法伪装出“毫无损伤”的步伐。如果想要正常地走路,就要做好感受每一步都能体验到肌腱断裂的觉悟。
这样一瘸一拐的姿势,太丢脸了。别说走回家,连走到马路对面都做不到。
在心底快速权衡了利弊,黑羽快斗转过头去正视着明显不明状况的侦探,慢慢扯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我说,能帮我叫辆出租车么?”
自己的几番好意的被接连拒绝,工藤新一感到有些挫败。这年头的高中生都这么喜欢不买账么。好脾气如他,也觉得这略过分。
三番五次吐槽高中生的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也是个高中生。好吧,高中生名侦探的确不属于“普通高中生”的范畴。
对方原地站起,歪歪扭扭走了两步,就定在原地不动了。正当工藤准备叉起双臂看戏的时候,对方回头对自己灿烂一笑。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真的被酸到了。
对比对方之前的种种行为,工藤觉得帮他叫个出租车也不算什么无理要求,于是走到马路边上准备打车。
因为是在博物馆附近的大道上,不多时车就来了。伸手拦车的时候,工藤感到风比出门时锋利了不少。阳光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朦胧,淡淡的云层正在聚集。
在上车的时候,工藤搀扶了扭伤的少年一把,不意外地被对方有意无意推开了。无谓地望了望天,她在对方坐稳后也顺势坐进了后座。
“喂,你要去哪”少年在座位上坐定之后就缩着肩膀没了动静,看到司机疑惑的眼神,工藤只得用胳膊肘推了推对方。
少年含含糊糊快速说了个地址,就不再言语。
司机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对相像却举止如同陌生人的少年,将视线转向工藤:
“你弟弟?”
看起来像吗……无奈地耸了耸肩,工藤既不打算否认也不打算反驳。
如正常人一般,司机将这个动作理解为“承认”。他同情地看了看缩在后座不说话的少年。
“吵架了?”
工藤新一翻了个白眼。
“现在的年轻人,唉……”司机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发动了车。“要好好相处啊。”
这下后座的两个人都没了反应,默契地分别看向不同的方向。
云正越积越厚,阳光已经几乎看不见了。
闷不做声地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这样的状况久到连黑羽快斗都觉得有点尴尬了。毕竟人家侦探好心为自己叫出租车,不感谢一下似乎太说不过去了。
“喂,”黑羽为自己不太友好的语气震了一下,“你为什么也在车上啊。”
诶,等等,我不是要道谢的么。
身体本能地就开始进入敌对状态了不是我的错啊……
侦探的表情好像吃了个苍蝇。她讪讪地回过头:“等你下车了我再顺车回去。”
“哦。”再次看向窗外,黑羽感觉车厢里的气氛更尴尬了。现在下车还来得及么,被看到脸也就算了,他实在不想让名侦探知道自己的住址。
“好像要下雪了,”司机一边打方向一边看向窗外,“今年的寒潮来得真早。”
黑羽完全没在意司机说了些什么,他看着窗外一个接一个闪过去的招牌,思索着每一个可行的中途下车的方案。车里开了暖气,又弥漫着尴尬的安静,经受了一上午精神折磨的他就这么靠在窗上打起了盹。
有时候,睡着的确是一种缓解尴尬的良方。
工藤新一看着地面上渐渐堆积起来的雪,脸色不大好。司机大叔已经尽量减缓车速了,但愈来愈大的雪沫使得能见度也在降低。
这样下去,自己要回不去了。
没好气地瞥向身边的少年,惊觉对方已经没防备地睡着了。
真是个灾星。
她倾身向前问司机:“拜托了,能不能稍微开快点?”
司机摆了摆手:“小伙子,我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安全第一嘛。”
安全第一……工藤不以为意地靠了回去。她可是跳过飞艇开过直升机的名侦探。
她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安全第一。
“喂,下车了……喂!”迷糊中被人推醒,黑羽揉揉眼就准备下车,立刻扯到了受伤的脚踝。
“切……”在侦探注意到之前,他以右脚为支撑点,成功完成了下车这项艰巨的任务。
挪到家门前准备掏钥匙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一瘸一拐地踱了回去。
“这个,”他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交到侦探手中。
“……谢礼。”不再看侦探的表情,他自顾自地回到屋中,关门。
反锁。
工藤若有所思地看着手心躺着的巧克力。口袋里还有一块。
加起来都不够付起步价的。
无奈地耸耸肩准备回去,他才发现出租车已经开出去十米远了。
“喂!师傅!”毫无形象地追在车后跑了好一阵,司机才停下车。
“请…把我送到米花町…”上气不接下气的侦探还没说完,就被司机打断了。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你看这雪这么大,”他摊了摊手,“不提早下班的话我就回不了家了。”
看着扬长而去的出租车,工藤忍住了没有吐槽。
我也是要回家的啊。
“宫野,你…能不能开车来接我?”被逼至此,她不得不拿出最终手段。
“哈?大侦探你还在外面吗?”宫野待在温暖的房间里,手边是冒着热气的咖啡。“电车都停运了,我还怎么开车?”
“……停运?”
“再说了,”宫野抿了口咖啡,“现在算半个黑户的我,可没驾照啊。”
“……”
听到敲门声时,黑羽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后,解除了反锁状态,然后警惕地从门缝露出一只眼。
大侦探怎么又是你啊。
看着对方冻得不断搓着手取暖,他觉得不开门似乎也有些不像话。
狼狈地抖了抖外套上的雪,工藤就这么挤进了屋内。
“电车停运了,”他往手上哈着气,“借我避一会儿。”
这算是引狼入室么。
看着侦探通过玄关走进客厅,黑羽快斗站在门口没有动。
如果他的脚踝处于健康状态,他非常想在对方进入客厅之前奔上前,抓住双肩将其丢出去。或者,在更早之前,在对方进门之前就一个冲撞将其顶在门外也不错。
这样想着有的没的,黑羽完全没意识到,如果不是自己扭伤了脚踝,现在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此时侦探已经在客厅里的茶几旁坐下了。
工藤环顾了一下这间不大的屋子,发现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一人份。电视机前的桌子上立着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
茶几上堆满了拆封的和未拆封的巧克力,还有一个看起来用了很久的马克杯。
明明是一个人住的屋子,还真温暖啊。
看着屋子的主人还愣愣地站在玄关,工藤刹那间有了自己是主人,对方才是来做客的错觉。他提高声调:“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对方如同刚从梦中惊醒,再次把门反锁之后,慢慢地走向客厅。
待对方终于挣扎着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茶几旁后,工藤才记起自己还完全没有就对方的短暂收留作出礼节性表示。
“谢谢,真是帮大忙了,”他的视线指向桌上的合照,“你一个人住?”
对方眼神暗了暗没有说话,随即不顾自己行动不便又挪去了厨房。
“要喝点什么?我这里只有牛奶和热巧克力。”
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么。在心底叹了口气,工藤面向厨房,看到少年正在给牛奶加热。“不用那么麻烦了,我等雪小些就走。”
这家伙家里就没有咖啡么。
无谓地耸耸肩,工藤发现在巧克力包装纸的下面压着一沓报纸。他将包装纸收拾到一边将报纸抽出,印着“怪盗基德再次得手”的头条报道映入眼帘。
真是不甘心啊。
对于侦探刚刚的发问,黑羽快斗表示其实自己内心并没有那么在意。十年前父亲的离去对他造成的伤害,已经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愈合了。现在推动他前进的是对于真相的追求,一昧伤感既浪费时间又没有意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作为怪盗的周期性行动就不只是为了探寻父亲的死因了。在与各路名侦探的一次次交手中,他渐渐开始为演出而演出,为高调而高调,不断用华丽的魔术为自己提高行动难度,却乐在其中。每次准备行动时,内心除了紧张与不安,更多的是雀跃。他简直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些侦探不甘的眼神。
这几乎成为了一种习惯。
端着两杯热牛奶走出厨房,第一眼就看到侦探正在看报纸。黑羽的脚步不自觉地僵了僵。
头版头条上自己的身影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
放下牛奶再次在茶几旁坐下,身边的侦探放下了报纸。
“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他指着头条上的标题。
看到自己指的是报纸上那个小偷的照片时,少年的脸上掠过一丝狡黠。
“没什么兴趣啊,”他放松般地向后一靠,“不过他的魔术倒是挺好看的。”话锋一转,少年已经开始评价怪盗历次“演出”的质量了。最后感叹了一句“他果然好厉害啊”,还不忘满怀神往地点了点头。
明明就是非常崇拜啊。
不置可否地把报纸随意一卷,工藤新一不禁在心底感叹现在的高中生原来这么热崇偶像崇拜。“你认识我么?”
定定地看了自己3秒,少年蹦出三个音节:“不认识。”
你开玩笑吗?
“你可是称呼我为‘大侦探’呐。”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工藤感觉自己无意间抓住了什么把柄。
对方的表情像见了鬼似的。
自己之前真的有那么不小心,爆出了这么大的口误吗?
所谓言多必失,在个人精神状况不稳定时,最好选择保持沉默。在大脑短路的状况下,语言会直接绕过逻辑思维直接自我表达。往往这时候连说话的人都会在心里叫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本不想这样说的!”但那种情形下说出来的话通常都是实话。
符合思维逻辑,其定义是普适的。也就是说,符合一般人逻辑的。当逻辑失效时,情感主导。因此所谓的情绪失控,无心之言,基本上都可以说是本色出演。
虽然本人最后都不会承认就是了。
黑羽的思维正在高速运转寻找最完美的圆场方案。
“没错啊,高中生名侦探,谁都知道,”他指了指报纸,“一般怪盗不占头条的时候上位的就是他了,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日本警察的救世主,”黑羽夸张地摊了摊手,“百科上都查得到,我只是跟你不熟而已。”他歪起嘴角,“这样不能算认识吧?”
每一句都是恭维,每一句又都像是在讽刺。
不得不说,目前的聊天氛围不太好。当然,正在“交流”的两人都没有将这段对话定义为“聊天”。这种一来一去的语言互通,充其量只能算是信息交换。
什么名侦探,小爷我也是有很多称号的。暗地里不屑着,逻辑正极力引导着黑羽摆出友好的姿态。他带着憧憬的表情看向脸色已经很不对的侦探:“你真的很厉害呐。”
工藤新一现在很想回家。
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这个无害的少年每一句话都是逐客令。从见到的第一秒起他就有这种感觉。对自己好意帮助的全力抗拒,不客气的语言,没心没肺的态度……正常人会这样对待一个陌生人么?就算将这些所有的不友好归因于“不熟”,那句熟络的讽刺的“大侦探”又是什么意思?
明明外表很是无害啊……
不自在地假咳两声,她站起身来:“我去打个电话。”
“宫野,”即使走到玄关的地方,工藤还是刻意压着声音。“现在电车还没通么?”
“你在说些什么……”电话那端的宫野无语地望了望天。“从你上一通电话到现在,雪根本没停,”她单肩夹着听筒整理着手中的资料。“你还在外面?回不来的话就找个地方解决住宿问题吧。现在估计也没出租车愿意载你。”
解决住宿……侦探看了看没有减弱的迹象的大雪。天色已经有点发灰,但距离夜幕完全降临还有些时间。“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案了么?”
“你那侦探大脑是冻傻了么?”不放过任何损他的机会,宫野的毒舌趁胜追击,“除非你乐意徒步回去,现在出发还来得及。”
切断通话,工藤有些懊恼地揉了揉头发,早知道自己今早就不一时冲动跑去博物馆“整理心情”了。
那个该死的小偷……
正准备回到客厅,手机冷不丁又震动起来。工藤再次接通:“宫野?”
“反正你今晚也回不来,我干脆就把查到的信息在电话里直说了。”
你怎么就那么笃定……没好气地叹了一声,他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你说吧,我听着。”
“你那种基因的性状,需要遇到特定的对象才能触发,”心下决定决口不提有关恋爱基因的事,反正说了大侦探也不会懂,“到时候就会知道了。”
“你这等于什么都没说。什么叫特定的对象?到时候又是什么模糊的时间点?”工藤正在记录的手顿住了。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宫野想了想,为自己找了个恰当的台阶下,“在乘过山车即将到达最高点的时候,人体会分泌肾上腺素对吧,为了提升自身的止痛能力以及抗打击能力。不过这种激素的刺激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极度兴奋,正好符合高速俯冲的快感。过量的话……”
“我懂了,”打断宫野的举例,工藤再次掌握话头,“就是说,等触发条件达到了身体就会自然反应,是吧?”
这么说也没错……宫野忍不住想翻白眼。那可是恋爱基因,真反应了名侦探你意识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