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变幻

夜已不宁静，闪烁的火光灼烧着每个人的内心，凄薄的月色被杀伐的血色掩盖。

夜过三更，听着屋外的厮杀声，房间內的严世蕃只是独自坐在椅子上，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火铳。那把精致的火药枪，用白布条认真地擦拭，慢慢往里面填充弹药。

再次从睡梦中惊醒，陆子川感到了口渴。当他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瞳孔中。

林芷兰正坐在床边注视着陆子川。

“嗯？”陆子川骤然一惊，然后又立刻注视起眼前的这名女子，平静地问了一下:“你是？”陆子川立刻想起来了，眼前这个人不就是一天前晚上在林中跟踪自己的那名女子吗？当时看到她后，她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而现在她为何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她到底是什么人。

“听秦公子说，你叫陆子川？”对此，林芷兰倒是很自然，她看着陆子川，缓缓问道。

“秦公子？你说的是秦明阳？”陆子川立刻好奇地问了起来。

“是。”

“他？”陆子川越来越感到奇怪，沉睡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去忘记了一些事情，调整了一下心情，结果一醒来就面对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秦公子他收留了我，所以暂时我会负责照顾你……”

“照顾我？怎么回事？”越来越奇怪，陆子川迫不及待地发问。

“秦公子他说你还小，身边还需要人照顾，而你……秦公子还说给你找师父失败，所以这算是对你的补偿，从今天起我将会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这算怎么回事？小秦他脑子坏掉了？那……那小秦他现在？”陆子川掀掉被子坐了起来，顾不了其他，只能慌忙问道。

“秦公子他有事出去了。”

“出去了？他去什么地方了？”

“这个我不知道。”

“算了，我自己去找他。”说着，陆子川从床上跳下来，就要离开。

“你？”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林芷兰感受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秦明阳要找到这个孩子，而唐冲又为何提及这个孩子，让她调查一下。

这个孩子确实能够带给人一种与众非凡的感觉，没人能清楚他的未来会是怎样。

秦明阳想的没错，虽然陆子川早上还在悲伤地哭哭啼啼。但中午时，秦明阳从陆子川的目光中所看出的那份坚定，就让他确信，这个孩子不简单。他能够那么快地从伤痛的阴影中走出，这一点并不像他这样一位未经历什么是非，只有十岁的孩子。这一点或许连陆子川自己都没发现。

走到房间门口时，陆子川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林芷兰:“至少我不想被秦明阳瞧不起，或许在其他人的眼中我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但我会告诉他们，我并不弱小。我流过的眼泪，从现在起我会让每一滴都有价值。”说完，陆子川就走出了房间。

林芷兰呆呆地看着陆子川离去的背影，虽然她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但她却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月前，老头子段章找唐冲合作了。作为报复圣阁门的第一步，也是段章目前能做到的，就是杀死玉嫣和她的儿子。唐冲帮段章查到了玉嫣母子的下落和去向，段章就埋伏了起来。当然当发现玉嫣母子和秦明阳在一起时，还真是令唐冲感到了意外。

尽管林芷兰不情愿，但唐冲的任务她必须执行，那天晚上她跟随楚翔出现在悦来客栈，与玉嫣的对视，以及跟踪陆子川都不是毫无来由的。

本来就没楚翔什么事，只是楚翔会突然出现在林芷兰的面前，也相信了林芷兰只是一名无依无靠的农家女子。

当楚翔出现在悦来客栈，被秦明阳拖下水一起对付严世蕃的杀手们。玉嫣落单了，一直埋伏在那里的段章有了动手机会。意识到将要发生些什么的林芷兰跟踪了陆子川，并很快将他和另一名小女孩儿宁安公主带回到秦明阳那里，而这林芷兰大概救了陆子川一命，因为她避免了使陆子川也落单，落入段章的魔掌。

可是对陆子川，林芷兰的内心中却充满了愧意，再怎么说，陆子川母亲的死多少是和自己有些关系的。因为她明明知道唐冲和段章的计划，却没有去阻拦，但现在一切都已如此。

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孩子的，也没有哪个孩子不爱自己母亲的。林芷兰能够理解，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她内心或许只是酸楚，她已没有什么奢求，只是希望能够平安将孩子生下来，孩子能够快乐长大，尽管她注定看不到这一切。只是希望在自己尚活着的时候，能尽量去做一些自己所能做到的事情。

陆子川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那个孩子确实也算坚强，为了弥补自己内心的愧意，哪怕违抗唐冲，林芷兰也会尝试着去保护他的。

与此同时，深更半夜之际，京城的街道上，空寂幽荡，已无任何人。

但趁着月色，苏紫芊却走到了这里，来到了东城门。右手拿着剑，肩上还挎着包袱。

她要出城，却选择了半夜，因为京城这些天禁严，出入城不易。因鞑靼人的围城，城门紧闭，士兵严守城门。尽管鞑靼大军已撤，但仍然要处于禁严阶段一段时间。至于当时秦明阳带着宁安公主出城，是挺冒风险的事情，但这绝对难不住他，他很轻松地就出城了。

可苏紫芊就没这运气了，她想着这夜深人静时守备也会松懈。

可张居正却始终跟着苏紫芊，仍然撑着他的油纸伞，他不清楚苏紫芊为什么要出城，但他想劝劝苏紫芊。

“喂，紫芊！你为什么非要出城呢？”张居正一边紧跟着苏紫芊，一边忙不迭地问道。

一直不搭理张居正，但现在苏紫芊也烦了，她停住了脚步，看着张居正冷淡地问道:“你又干吗一直跟着我？”

这个女子虽然美丽，并且全身的紫色又给人一种神秘感，但她对所有人都是冷冰冰的，张居正自然也是清楚的。作为秦明阳的师姐，秦明阳曾极力想讨好苏紫芊，还曾经试图逗她开心，但结果只是失败，她也没给过秦明阳什么好脸色。

“我这不是担心你啊！”张居正慌忙解释了起来。

苏紫芊没说什么，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身接着向前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来到了城门处。

城门两旁分别只有一名士兵，而且这两名士兵都睡着了，只是手中仍握着长矛。

一旁的几个木桩上放着火盆，照亮了这一片。城门紧闭，而且城门前有这尖尖的木栏挡着。

苏紫芊也不犹豫，木栏挡不住什么，留有很大的空隙，她也就直接走过去了。

“哎！”后面张居正喊了一下，但他也拦不住苏紫芊了，索性就不拦了。

可是突然“嗖”的一声，令张居正一惊，从张居正的身旁飞了过去一支长枪，朝着苏紫芊就刺了过去。

听到身后的声音，苏紫芊立刻转身看了过去，看着朝着自己刺来的长枪，双目定睛，立刻转动身体，紫色的裙子一摆，同时右手立刻将剑从鞘中拔出。

长枪从苏紫芊的身旁掠过，直直地插入了城门前的地面上，是一把红缨银枪，大约长八尺。

这一声惊起旁边的两个人，“嗯”了一声，他们立刻忙不迭地站了起来，并口中嚷着“什么人？”

发现了站在城门口的苏紫芊，从迷迷糊糊中醒过来的两名士兵慌忙握住手中的红缨枪指向苏紫芊，并立刻大声喊问:“你是什么人？”

“嗒嗒”的马蹄声缓缓传了过来，苏紫芊紧握着剑，凝视着前方，寒气中那个骑马缓缓向这里走来的身影。

油纸伞下，刚才担心了一下的张居正，平静了一下内心，目光慢慢移向了身后。

连那两名士兵也不由得看了过去。

“嗒嗒！”一匹身披盔甲的枣红马慢慢走了过来。马嘶鸣了一声，骑马的人也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一身棕红色的铠甲，“山”字纹，条络清晰而精密，头盔也是棕红色的。一张年轻而又冷清的脸庞，同样不失俊逸，头盔下露出淡蓝色的头发，气宇非凡，稳重而又成熟的气质。是个胸怀大志的将才。有大将的风范，这是带给张居正的第一感觉。

戚继光，字元敬，二十二岁，世袭将军，为登州指挥佥事，登州蓬莱人，几天前被调往京城，因为鞑靼军队围城，现负责守卫京城，为九门总旗牌官。违反禁令，私自出城的事情他当然要管。

骑着马走了过去，戚继光勒了一下缰绳，“吁”了一声，停了下来。

“将军！”看着是戚继光过来了，两名士兵同时喊了一下。

看了一下那两名士兵，戚继光炯炯有神的目光又移向那名紫衣女子:“不知这位姑娘因何事要出城。”

“这位将军，那个……”张居正看了一眼苏紫芊，怕她惹事，慌忙替她回答，但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没必要替我回答。”苏紫芊看了一眼张居正说了一下，然后又注视着眼前这名少将，因为这位将军看起来真的很年轻，比自己年轻多了，料定毕不简单，所以缓缓说道:“我想要出城，有什么不可以吗？”

沉默了一下，戚继光缓缓说道:“对不起，姑娘，这些天京城戒严，出入需要凭证，更何况现在是宵禁时间，你已经违反了法令，我不能放你出城。”

“我若是想走，你拦不住我。”虽然目光依旧冷漠，但对此，苏紫芊仍是毫不客气地回答。

“喂，紫芊！”张居正想去劝苏紫芊，但很明显不被她搭理。

“我们这也是秉公执法，希望姑娘不要为难。”戚继光倒是说的很殷恳。

“那么怎样做，你才会放我出城？”苏紫芊说话也不绕路了，直接问道。

平静地注视了一会儿苏紫芊，戚继光突然从马上跳了下来，看向了油纸伞下的那名白衣男子张居正:“不知阁下是这位姑娘的什么人？”

面对这名少将的问题，张居正也不回避，直接回答:“一位朋友。”

“朋友？”

“是。”

“那么不知阁下……”

“你不用问了，我叫张居正，是翰林院的一名庶吉士。”张居正也不等戚继光说完，直接打断回答，把自己的身份亮了出来。

因为张居正知道虽然庶吉士的身份不高，并不会受人抬举，但翰林院是个好地方，是往大明帝国的参政核心内阁输送人才的，所以在那里的年轻人如果混的好，可是前途无量的。所以张居正想试试眼前的这位将军和他的士兵会不会因为通晓这一点来给予他通融。虽然还年轻，但张居正已学会了利用官场的关系来办事。

可张居正想不到的是，眼前的这名少将并不想像其他的将领一样，因为他是戚继光，他可能会放弃原则，但不可能会轻易放弃原则。

戚继光注视着这名男子，大抵是明白他想表达些什么，缓缓说道:“在下戚继光，登州蓬莱人，被调到这里驻守京城，有职业在身，未有长官命令，不能……还望张先生见谅。”说完，戚继光还向张居正拱手作了个揖。说实话，作为一名小小的将领，戚继光并不敢得罪翰林院的人，在翰林院的人，不管职位高低，他们都有可能结识到朝廷的重臣，此如张居正就是礼部尚书徐阶的学生，但戚继光也不会随意通融。

“戚继光”听到这个名字张居正感到有些熟悉，因为他在什么地方听过，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那要怎样，你才肯放出城？”张居正想帮苏紫芊，可也对这位少将表示无奈，他还真的有些固执，索性再问问。

看着张居正，戚继光犹豫了片刻，突然说道:“这样吧，张先生若是能打胜地过我，那我就会准许二位出城。”戚继光倒也算精明，他不是不允许出城，打过我就让你出，这下基本就可以让张居正无话可说了，因为谁都很清楚翰林院的书生怎么可能打得过一名武将。

“这……”听完，张居正语塞了。

“他不会武功，要打也是我和你打。”一旁苏紫芊突然冲着戚继光说了起来。

“哦？”戚继光又看向了苏紫芊，凝视了一下这名女子缓缓说道:“对不起，我从不和女人打。”

“怎么，你怕女人？”没想到苏紫芊对此立刻发问，目光依旧冷漠。

“不是。”看着苏紫芊，愣了半晌，戚继光才说出了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