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红尘

面前并不只是一片漆黑，陆子川再次缓缓睁开了双眼。他不清楚自己沉睡了多长时间，只是今天的他特别困，因为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他都是在陪着他的母亲逃难。脑海中的记忆又渐渐清晰了起来，他向一旁看了过去。

微弱的烛光下，玉嫣独自静叹忧思。她看到醒了过来的子川：“川儿，你醒了？”

“娘，外面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陆子川听到了外面的剑声，很是奇怪，他还有些不明白的是那两名被秦明阳派来保护他们母子安全的少年和少女，是打算今天晚上要在茅草屋外守门了吗？

“哦……没事，从这里路过了两名流兵，那名叫『唐炎』少年武功那么高，会帮我们赶跑他们的。”玉嫣故意用似是非是的谎言来使子川平静。玉嫣并不清楚那名突然出现的剑客是谁，但她意识到了那名剑客并不是冲他们母子而来，他可能和那名少年剑客有些恩怨，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打起来。她不知如何，只希望这一切能赶紧结束，那名少年虽然是陌生人，但他口中的朋友“秦明阳”，她确实认识，虽不是特别熟，但印象中他是一个热衷于帮助别人的人，眼下他们母子尚不清楚有其它路可走，或许把希望寄托给秦明阳是个不错的选择。

“娘，你好像有心事？”陆子川从床炕上走了下来，疑惑地看着他的母亲。

“哦，没事……”玉嫣总是故作镇定，使陆子川更加感到奇怪。

“娘，我们是否要去什么地方？”陆子川知道他们肯定不能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玉嫣平静地看着陆子川，沉默些许时间，然后轻轻开口：“川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或许将来的岁月里，娘不会在你的身边，你要学会坚强，学会勇敢，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轻易掉下眼泪，你要记得在你的内心深处，娘一直陪伴着你，将来的路你要一个人勇敢地走下去，一个人坚强地成长。”

“娘，你究竟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起了我爹他……”陆子川对他母亲这些莫名的话语感到紧张，他觉得很奇怪，他可又不知是什么原因。

“川儿，不要问了，答应为娘，伸出你的右手。”玉嫣真的很奇怪，她突然又提出了这个奇怪的要求。

“右手？”陆子川虽然不解，但他还是听从他母亲的话缓缓伸出了他的右手，一只还有些稍显稚嫩的手。

这个时候，玉嫣也缓缓抬起了右臂，从衣袖中伸出了自己纤细白嫩的右手，然后缓缓握住了陆子川的右手。

“娘，你要干什么？”陆子川不能理解，但在他未能顾虑到其它时，他突然感觉到他被母亲握住的右手有些发热，然后他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从他的手中顺着手臂在往他的体内灌注，一股强大的力量，陆子川立刻明白了，他的母亲在给他传输内力。

可是，为什么，他的母亲会有武功？在陆子川的记忆中，他的母亲应该不会任何武功，她应该没有任何内力，否则也不会面对那些劫掠的鞑靼士兵毫无任何办法。可是事实摆在眼前，难道他的母亲一直在隐瞒？

“川儿，为娘对不起你，答应为娘，以后不要再问你的父亲是谁了，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人……”玉嫣看着陆子川，语气中充满了恳求。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年来，你一直这样，我有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作为你的儿子，为什么不肯让我分担你的愁苦……”陆子川看着玉嫣，他的眼中噙满了泪水，不解与痛苦充满了他的心头。

“川儿，你慢慢会明白的……”玉嫣眼中出现了一滴晶莹的泪水，她仍在往子川的体内传输着内力，而带来的是她自身内力的丧失，她的额头已经出现了一滴汗水。

“我不想去明白，我只想和娘亲好好地生活在一起，可为什……”未及陆子川将话说完，玉嫣突然伸出左手，用她尚残存的内力立刻点了陆子川的血，陆子川未来得及反应，随即就昏厥了过去，又睡着了。

玉嫣将自己的全部功力都传给了陆子川，已经额头上满是汗水，她的身体也变得有些虚弱了，湿润的明眸看着陆子川，她缓缓抱起了陆子川，又将他放在了床炕上，然后给他盖上了被子。

玉嫣看着陆子川，作为一个母亲，慈爱地看着他的孩子，她缓缓俯下身去，轻轻在陆子川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一滴热泪从玉嫣的眼中滑落，然后她向门口走了过去……

此刻，在树林中，秦明阳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空，又看了看身旁的火把，只是静静地驾驶着车向前走，不过他却同时仔细聆听着周围环境的动静。

“喂，秦明阳，我还是有问题想问你。”宁安又从马车中探出了头，用自己闪烁的大眼睛看着秦明阳，她本来打算躺在马车内静静地睡觉，可她却难以入睡。

“有问题就问吧，我不会介意，媜儿！”秦明阳只是平静地看着前方，这会他不再改口叫宁安“公主殿下”了。

“你喜欢我吗？”宁安上去直接来了这个问题，当然她口中的“喜欢”只是指那种很普通的感情，没有其它特殊的含义，她知道秦明阳是能够立刻明白的。

“不喜欢。”秦明阳只是平静地看着前方，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回答比宁安想象得更为迅速，也更为坚决，答案也出乎宁安的意料。

“为什么？我人这么好，你对我如此不恭敬，我都没把你怎样，你还……”宁安表示不能理解。

“你的父皇宠你，你周围的人都对你毕恭毕敬，所以你就会认为你很受欢迎，很讨大家喜欢，但你应该明白那不是因为你自己本身。”秦明阳并不看宁安一眼，他只是静静地驾驶着马车向前走。

“那你讨厌我了？”

“也不讨厌……”

“我知道，你是因为讨厌我的父皇，才不喜欢我的，对吧？”宁安厥了厥小嘴，问道。

“你父皇，我是挺讨厌他的，我想你也很讨厌他，甚至比我更甚，对吧，媜儿？”秦明阳不经意间回问了一下。

听秦明阳这么一问，宁安的内心深处突然感到了不安，一股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然后缓缓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嗯？”秦明阳看向旁边的宁安，发现她的面色有些阴沉，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然后轻声说道:“不好意思，看来让你想起了伤心的事情。”

“你……”

“媜儿，我想你应该是清楚的，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刻，我就猜出了你是宁安公主殿下，你知道为什么吗？”秦明阳突然问道了这个问题，他这么说的目的，宁安可能不会明白，他是想让宁安更加伤心，这种看似毫不合理的做法或许才是真正的秦明阳，他总是那么的令人琢磨不透，他的所做所为总是那么得异于常人。

“你不是挺聪明的吗？从服饰等方面自然可以推测出我的身份。”宁安的言语已不是那么热烈了。

“不止是如此，还有就是你和你母亲长得很相似，我见过你母亲……”

“你说什么？”宁安立刻反问，她的语气越来越不安，瞳孔似乎在瞪着秦明阳。

秦明阳静静地看着宁安，没有立刻回答，看来他实确伤住了面前这个小女孩儿的心。

“八年了，那个时候你也只有三岁，为什么你会记得？既然已经记到脑海中了，那么如果想起来只是伤心，为什么不会尝试着去学会忘记？”秦明阳用温和的语气问道宁安，戳中了宁安内心深处的痛楚，八年前，那件往事，那起宫变，如果不是偶然间碰上那件事情，也许现在的秦明阳不完全会是这个样子。可是秦明阳知道，连他自己都学不会忘记，他又有什么资格让面前的这位女孩子学会尝试忘记。

低头沉默良久，宁安突然缓缓抬起了头，大声问道秦明阳，:“那么你呢？你就忘记了你那个已经过世两年的妻子了吗？”

“我忘了，我已经不再去在意任何了。”很难想象，秦明阳立刻就冲着宁安同样大声说回答了一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一句话。

“真的吗？那你为什么还会提及她？”

“因为，你不明白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宁安又不明白秦明阳在说些什么了。

“因为你不明白，我曾经是那么执着地想去改变这个世界，结束这个时代。”秦明阳的语气是那么坚定，他其实是想从刚才那个沉重的话题中将宁安拉出来。

“改变世界，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能改变得了世界，你连自己都改变不了……”宁安被秦明阳的话刺激到了，她觉得秦明阳是在说胡话，她的回答和秦明阳针锋相对了起来，不过，她终归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儿，秦明阳话题一转，她果然就忘了刚才提及的事。

“你是不相信了？那我告诉你我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你会相信吗？”

“怎么可能？”宁安只是在质疑。

“三年前，在泉州，那里靠近大海，停泊的船只特别多，来来往往都是货物的交换。我在那里见到了很多不属于中原，来自海外的东西。其中有两样东西，是吃的……”

“吃的？”宁安的好奇心成功被秦明阳勾了出来。

“是两种食物，两种你可能从没见过的食物，其中一种人们叫它『棒子』，我嫌名字难听，就改名为了『玉米』，另一人种们叫它『马铃薯』，我嫌名字难懂，就改名为了『土豆』……”

“玉米和土豆？”宁安听得半信半疑。

“是，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种植它们了，它们易活，易生长，可以让很多人填饱肚子。我想也许将来，这些食物会影响甚至改变整个世界，是整个世界，而不只是大明王朝。”

“你这样也太能吹嘘了吧？”宁安听得似懂非懂，她觉得秦明阳说的很搞笑，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言论，好像天方夜谭。

“或许是，或许不是，但无论如何，无论这个世界带给我们怎样的伤痛，我们都应该用自己的态度去面对这个世界。”

宁安不再言语了，她已不知道说什么了，秦明阳的大道理又上了，认识秦明阳没多长时间，到接受了不少他的思想，宁安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还是索性沉默为好。不过她可能没有想到，秦明阳的目的达到了，成功让宁安改变了心情。秦明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通过自己的言语来控制宁安的行动。

这个时候，宁安冲着秦明阳微微一笑，然后又独自回到了马车中休息。这正是秦明阳想看到的，因为此刻，在他的面前，是一间有着微弱灯光的茅草屋，他还有自己的事情，他可不希望宁安一直在自己的身旁叽叽喳喳。

秦明阳看着前方，停下了马车，独自走了下来，留宁安一个人在马车内休息。

“对你而言，你认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吗，齐寰？”唐炎冰冷的目光看着齐寰，再次向他挥出了一剑。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怎样，但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齐寰很平静地握着手中的宇陵剑，凌俐地挡住唐炎的攻势。

“哼，以暴止暴，或许我们很相似，但我和你从来都不是一种人。”唐炎似乎怎样都不可能停下来，这一站他执意打下去。

夏萌握紧了手中的赤刃，看着那两名剑客，她已经决定尝试着用自己的剑去解决眼前的现状。但在她打算动手之前，她突然发现她的身旁站着一个人。

玉嫣站在茅草屋的门前，平静地看着前方，她现在打算用自己的方式来改变些什么。可是她很清楚，此刻的她已内力尽失，额头上仍满是汗水，身体非常虚弱。可她仍要毅然决然地向前有过去……

“喂，玉嫣夫人，你的身体看起来很虚弱，为什么不好好休息，而要选择……”这个声音立刻从旁边传了过来，当听到的那一刹那，玉嫣的心头一惊。

“明阳？”令夏萌不能相信的是，秦明阳真的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她呆呆地看向了他。

“嗯？”唐炎挺住了动作，被秦明阳的突然出现给打断了，但他没有看过去，而是嘴角轻微上扬。

齐寰也停了下来，并立刻将剑收入了剑鞘中，他用冰冷的目光看向了秦明阳。

“喂，齐寰，可不可以给我一个面子？”看着齐寰，秦明阳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掠过了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