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归家异道

　　嗯？她在干什么？现在是该伤感的时候吗？不趁着这家伙在这儿发疯赶紧逃，还在这儿玩小女生的同情心陪感伤，真是……脑子在封洞里都要生锈了。逃啊，想什么呢你，林意欢？

　　林意欢自抽了一巴掌，赶紧敲问心把她从这梦境里拉了出去。

　　夜深人静，伸手不见五指，真是个……逃跑一身轻的好时候啊。林意欢连正门都不想走了，拉开了她身处二楼房间的窗户，一跃而下，站起来蹬蹬蹬地就逃了。

　　多亏了她莫名其妙增长的修为，她从晚上逃到白天，又从白天逃到傍晚，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回到苏州了。

　　回到家乡莫名感觉好亲切，听到吴越乡音真的好～亲切，林意欢进了一间小茶棚，熟稔道：“老伯，来碗茶！”

　　里面一个老伯高声回她道：“好嘞，您稍等！”

　　背后两个不高不瘦的男子聚在一桌上，边喝茶边聊。林意欢竖起耳朵仔细汲取乡音的美妙旋律。

　　一男的说：“听说了吗？峨眉派出事了！”

　　另一个说：“嗨，猴年马月的事儿了，谁能不知道啊。我跟你说，这女人啊，就没哪个不怀春的……”

　　乒乓两声，茶碗掉地上摔碎成几瓣儿，茶棚老伯倒在地上手哆哆嗦嗦指着林意欢，恐惧万分地道：“妖……妖怪，妖怪啊！”爬起来，忙不迭地跑了。

　　林意欢正纳闷四处张望，方才闲聊的那两位也转头过来一望她，害怕得说话都磕巴了：“鬼……妖……救、救命啊！”从凳子上一翻下来，两手爬地四肢齐用，一边喊着妖魔鬼怪叫救命，一边飞快地跑了。

　　刚才还有一两个行人的街上一阵人心惶惶，大叫“妖怪”，四散奔逃。

　　不用吧？她只不过是这两天没有梳头发，加上没剑给她御烧修为用了下助行的术法，一步能飘出去寻常人百十步的那种，好几次没用对又掉水又掉泥又撞树又撞石头，现在顶多就是看上去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而已，这些人也太没有见识了吧！

　　林意欢正撑着下巴想郁闷，耳边不远处苍老颤巍地“哎呦”一声，她一时习惯闪身过去，扶着那人起来。

　　那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想来是被方才乱逃的人给撞倒了。被她扶着还一边往起来站一边向她道谢，抬头起来对上她一双精诚无比的眼睛后，脸上笑起来的褶子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了，一面疲软无力地推她一面沙哑着嗓子大叫：“妖怪啊，妖怪啊！”拄着拐杖一摇一晃奋力想走快一些，然而两腿却直打哆嗦。

　　什么情况啊？她这副模样叫吓人？那是这些人还没见过柳大哥和封洞里那些家伙。

　　唉，算了算了，她还是先找个地方梳洗一下再说吧。

　　林意欢一踢走一步，一踢走一步，走到娄城天也黑了。她如今这副模样，肯定是不好回家给林长安看到，怎么也得让老爹看着女儿是干干净净走干干净净回嘛，于是她就随便钻了条巷道进去。

　　巷道口上放着一缸水，刚好明天一早可以用来梳洗。巷道里面放着些板车竹竿破布之类的杂物，墙上二楼一间房里的灯还亮着。林意欢进去时，一个乞丐正怀抱着一根竹竿低头用竹竿在地上戳着，不时哼上两句当地花楼里的小曲儿。

　　她的影子被灯打下来铺在那个乞丐眼前，那乞丐机警地抬头看她，继而就像之前无数人那样哀嚎大叫：“鬼，鬼，别吃我，救命、救命啊！”一边喊一边四肢并用地爬出去了。

　　她还追上去，在那个乞丐身后大喊：“大哥，我只是想借你的地方休息一晚，大哥！”一直追到巷口，那乞丐也跑远了。

　　她只能垂头深深叹一口气，身旁那缸水里隐隐约约映出些人影，她就凑上去看了看。

　　水里的那个人头发全是白的掺着有些不大像黑色的发丝，那人的脸苍白一片，嘴唇却红得像刚吃过人染上了血，眼睛的瞳孔不是黑色的而是一种暗淡的介于紫与蓝中间的颜色，鬼魅而又诡异。而更加诡异的，是那人的额头，她的额头一枚奇特的纹印正闪出阵阵妖异的紫光。

　　然而这人谁也不是，正是她林意欢。

　　她伸手去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水缸里那人也在扯自己的头发。她扯着头发放到面前，眼前的这一缕头发是青白色的。她又扯下来一缕，这一缕还是青白的颜色，其中却有些淡淡的紫色掺在青白里。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人……

　　她躬身退了一步：“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我，水里的不可能是我。我是人，不是妖怪，我怎么、怎么可能是那副样子，一定是我看错了，一定是我……”她又过去，影子映在水里还是方才的模样。

　　她一拳砸向水面，水溅她一脸又滑下去，她一面发疯似地砸水面一面哭腔骂道：“谁把这破缸放这儿的！老子不信，不信！老子不是妖怪，你妈才是妖怪！老子不信，不信！”

　　“你为什么不信呢？”

　　林意欢脊背一紧猛一转头，连呼吸都忘了，猝然睁眼望着夜色深沉的大街。暗黑的街道尽头，一个黑影每说一句话便一闪身离她更近一些。

　　她似乎能想象得到柳大哥那一张脸上眼睛微眯唇角极尽嘲讽的笑意。

　　那黑影再一闪，道：“乖乖地留下来陪我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一定要逃，为什么！”

　　说到最后一句时，黑影已经到她跟前，一把抓住她头发把她脑袋向后扯过去，似乎想把她头皮都扯下来。

　　一张笑得极其扭曲狰狞的面孔在她面上悬着，那人声音里带着丝丝的颤抖却温和下来，一把摁着她的头把她压到了那缸水边上，躬下身望着水里的两个人影道：“你不是问我额头上的印记是什么吗？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这就是魔印啊，成魔的印记啊。”

　　“魔……印。”林意欢喃喃轻语。

　　柳大哥丝毫不给她幻想的余地，嗤笑道：“是啊，这就是魔印。所以，你是魔，是我魔族。”

　　“不，”她起身挣脱开柳大哥的手，摇头连连向后退，“我不是魔，我不是怪物，我不是……我不是！”

　　她转身不辨方向地跑起来，身后柳大哥哭笑半掺道：“你就是魔，哈哈哈哈，竟然还有人会疯，哈哈哈哈哈，竟然还有人会疯，疯吧，都疯了吧，真好笑，竟然还有人会疯，竟然还有人会疯，哈哈哈哈……”

　　她不可能是魔，她怎么可能是魔？一定是、一定是天太黑了，是那缸水有问题。对，一定是那缸水有问题，是柳大哥要骗她回去做的把戏。对，对，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

　　她垂着头一面拖着步子沙沙地走，一面摇头在心里找安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座府门前，橘红的灯映着青石路，风一吹颜色红红绿绿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她停下来过去在灯下坐着，也许，现在活在光里才可以让她不必再那么的害怕。她紧了紧胳膊，两只胳膊叠在一起两手交叉上去抱着肩膀，她其实不冷，可她只是觉得这样会让自己暖和一些。

　　“啊～”

　　一声尖叫吵醒了恍恍惚惚中的她，她迟缓地抬头去看，一个女人立在橘红的光里捂着半张脸眼睛惊恐地看着她。然而此时这张刻薄又恐惧的脸，看在她的眼里却莫名地窝火，心里的杀意涌上来。

　　这一张脸她很熟悉，顶着这张脸的那个人从小到大对她做的好事，她一样一样全都记着。她熟悉，熟悉得有时在梦里都会梦见这张脸龇牙咧嘴发狠下虐的样子，怎么敢忘？

　　她的这个二娘，真是应了那句话：冤家路窄。

　　林意欢的脑中空白一片，脑中血涌翻腾疯狂叫嚣着：“杀了她，你不是一直想杀了她吗？杀呀，杀呀！”以前她害怕过也顾忌过，可现在，用不着了！

　　她一闪身过去掐住那女人的脖子掐着她越提越高，直到高过了自己的头顶。那女人两手扒着她的手，两只眼睛圆圆地凸出来，口里干涩地道：“救……救命。”

　　府里一人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老爷，像是二夫人回来了，我去给开门。”

　　踏踏几步后便是门栓缓缓抽动的声音，林意欢暗紫的眼睛如鬼魅一般看着那女人，冷笑一声威胁道：“敢多说一句，我就掐死你！”

　　手里那女人脸憋的又青又白，费力地冲她点点头。她手一松任那女人滚在地上没命地咳嗽起来。身后那扇大门长长地吱唔一声打开了，她一闪身逃开，但因为五感灵敏不少，听见身后府里的老管家齐伯混混沌沌地说：“老爷，那像是小姐。”

　　林长安急道：“欢儿？欢儿回来了！快，叫上府里所有人，出去找，一定把小姐找回来。老齐，快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