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回乡奇遇

　　林意欢夹了一筷子菜，一头喂进了嘴里一头还在桌上的盘子里，两侧头看看座上两人，满嘴糊道：“怎么，都不吃啊？这菜味道……”

　　身旁那老伯有些想要吃的意思了，筷子拿起来却悬在空里不动了。

　　他忽然声音涩涩道：“姑娘，我好像，见过你呀。既然，都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家呀？”

　　林意欢“嗤”一口把那根菜吸进嘴里，眼里一暗，道：“回家？我哪里，还有家呀。娘走了，爹爹娶了二娘。五年前，爹爹也走了，二娘一直想把我卖给别人做老婆。家？爹娘都不要我撇下我走了，我哪里还有家呀？”

　　她袖子在脸上一抹，笑道：“不过这位老伯，您说的很对的，我是该、该回家看看了。回家去，看看我娘，看看我爹！两年都没见过我这个女儿了，他们一定很念我的！”

　　她说着话，方才的伤心仿佛一扫而空，又夹了两筷子菜塞进嘴里，糊糊道：“别光看着我吃啊，这些菜烧得真的挺好的，你们快吃啊。要不然，我都要吃完，会撑死的……”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不停地夹菜往嘴里塞菜，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她在哭。

　　……

　　门里进来一个身穿黑色长衫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那斗笠上原本垂下来遮面的黑纱已经放起，露出他一张十分英朗的脸面。

　　林长安，林意欢失踪五年的老爹，林长安。

　　他一双眼睛红着看向林意欢，眶子里的眼泪花颤颤闪闪，须下一张欠了血色的嘴唇干得裂开来。

　　他看林意欢许久，涩声道：“欢儿，爹不在的这些年，你受苦了！”

　　林意欢早已经愣得六神无主，一双眼睛傻愣愣地看他。

　　他见林意欢不说话，又道：“今日远远在街上看见了你，爹都不敢认你呀！爹想多看看你，跟着你去了那家客栈爹才知道……都是爹不好，都是爹的错，爹让欢儿受委屈了，让欢儿有家不能回呀！”

　　许是说得过于动情，他说到最后竟然失声哭起来，眶子里颤着的泪花也便不由自主落下来。

　　林意欢缓了这一阵总算缓过来，瞬时泪奔，朝他哭着喊道：“爹！”

　　当真，天阶夜色凉如水呀！

　　林意欢父女两个有屋不回，偏偏要坐在门口台阶上。

　　那真当--透心凉心飞扬，欢乐（再多说一句，哔～）

　　老爹回来了，林意欢当然是很高兴了，把柳肃言这个师尊都不管了晾在某个犄角旮旯里，坐台阶抱着老爹都不肯撒手。好像她手那么一松，这老爹都能从她眼皮儿底下消失了。

　　她道：“爹爹既然还在人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呀？”

　　林长安叹一口气，道：“那年，爹在外出回来的路上遇上强匪。所带财物都被他们洗劫一空，身边带的几个人也都被杀。我逃到了一个悬崖边上，再无可逃，摔了下去。”

　　“醒来时，手脚都被摔断了，全身疼痛难忍，不得动弹。爹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九死一生，遇上一位高人！”

　　“他医治好爹身上的伤，爹便在他住处休养了几月。可他却是个怪人。”

　　“他每日要我去采花编成花环给他，然后，他一个半日都会坐在他院里的坟前。从不跟人说半句话！”

　　林长安伸手拍拍林意欢抱着他脖子的手，眼睛里的眼泪又扑闪扑闪的。

　　他接着道：“他一直不肯放我走，可我实在放心不下你，趁他疏忽，逃过几次，都被他抓了回去。他虽然不曾为难过我，但却明显失去了耐性。”

　　“就在几月前，我趁着他夜里熟睡时跑了出来。我一刻也不敢停歇，顺着山路爬上去又一路跑到了人多的地方。他没有追来，爹这才逃了出来！”

　　林意欢眨眼看他，搂他脖颈搂得更紧。

　　林长安五年前去的地方她不是不知道，那么远的路又身无分文，途中艰辛多少，恐怕是外人永远无法体会的。

　　可林长安没有说出来。

　　今夜的月色很好，他们这对父女坐在门前屋外，屋里的灯很亮。

　　灯光照着他们，月亮，也照着他们。

　　柳肃言站在廊里，一手扶着支柱静默地看着他们，那双总是空洞洞的犹如死尸的眼睛眨了两下，一两颗晶晶亮亮的东西便从他脸上滚落下来。

　　第二日林意欢祭祀过母亲后，就要和柳肃言回擎顶山去了。

　　他们这一来一去，耽搁的时间很久了。

　　临走前，林长安千叮咛万嘱咐。什么擎顶山是仙门大派去了要懂规矩，不要惹祸生事啦，什么要敬师，不要惹师尊师伯师叔们生气啦，以及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林意欢听得白眼都翻上来。

　　原来她在她爹，她亲爹的眼中就是一个爱惹是生非的惹祸精+不懂礼数的熊孩子。

　　她不爱听，不过她观柳肃言倒听得挺起劲的。

　　自始至终，站得板板正正连站姿都没变过。

　　说到最后，林长安又语重心长且忧愁满面道：“欢儿从小没出过远门，这次去了擎顶山，还要劳烦柳仙师多多照顾和指点了！”

　　完了，脸都给爹说没了。

　　林意欢真恨不得打个地洞能钻就钻。

　　诶？为什么要她钻？

　　她悄悄斜眼过去看柳肃言，可能是，不，一定是刚好有阵风吹过的原因，不然为什么她会突然生出柳肃言一身仙风道骨其余人就该默默献上膝盖的感觉呢？

　　这一路上走过来，睡觉（柳肃言不需要）的地方是她找的，吃饭（柳肃言不需要）的地方是她找的，钱（这个需要）全是她出的，什么不是她干的？

　　现在好了，该死的风一吹，就成了她不懂事，她，需，要，人，照，顾了。

　　正要离开时，林长安忽然又“诶”一声，一抹下巴上的长须，又惊诧又遗憾：“昨日原本有两位公子同我一道来家里，却不声不响地走了。若不是这两位公子，我恐怕还被街上那些人纠缠。我方才观柳仙师的背身和身上的衣物，和那二位公子倒有些许像。想那二位公子应也是擎顶山的人。若是柳仙师和小女回去的路上遇上了，便让欢儿代我向他二人道声谢！”

　　林意欢腿一抖，差点儿跪了。

　　爹诶，您可真是我的亲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