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归路难归

薛洋支着下巴，端坐在门前的台阶上。

　　隆冬已逝，湛蓝的天空中掠过一群大雁。往来几度，相依相伴，倒也令人羡煞。

　　小阿菁自聚魂后重生，才五岁左右，睡得沉，还未醒。晓星尘做好饭，便坐在桌旁等她睡醒。

　　阿菁似乎也有所感应一般，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道长在等我吃早饭吗？”

　　晓星尘摆好碗筷，打趣道：“是啊，再不起床可就只有喝洗碗水了。”

　　阿菁利落地洗漱完，做了个鬼脸：“道长何时也跟薛……何时也变得这般会开玩笑了。”

　　晓星尘失笑：“赶紧吃吧，吃完了我要出门啦。”

　　阿菁忙不迭扒拉几口饭，压下狂跳的心，差点就……

　　薛洋坐在门口干看着，瘪了瘪嘴，起身走了进来，委屈地扯扯晓星尘的衣袖，道：“道长……阿洋饿了。”

　　晓星尘目不斜视，衣袖轻巧地便从薛洋手中滑落。

　　吃过饭，晓星尘带着霜华出门，嘱咐阿菁守家。

　　阿菁乖乖应下，又啜嗫几下，终是没有言语。

　　薛洋躞蹀着跟在晓星尘身后，时不时凑上前插几句：“道长道长，你别不理阿洋啊，我知道错了，我替你背剑，给你打下手……别嫌弃我嘛。”

　　“道长道长，你看那只兔子膘肥体壮的，咱们把它带回去给阿菁下饭怎么样？”

　　“道长道长，我前几日听说镇子上来了个神医，我们去找他，阿菁一定会没事的。”

　　晓星尘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薛洋怔怔地望着前方月白色的背影，两手交叠抠了抠自己的手心，随即又牢牢跟在晓星尘身后。

　　“道长，这是去往兰陵的路啊，你去那里做什么？”

　　薛洋想了想，道：“是为了阿菁的伤吗？”

　　他跳到晓星尘面前，挥手道：“可我不记得兰陵有什么神医啊。”

　　晓星尘不理他。

　　薛洋也不气馁，一会儿去这个小摊上摸摸，一会儿去那个小摊上看看。

　　“诶？”他的眼神停留在一抹鲜红上。

　　是一个红色剑穗。

　　薛洋摸摸下巴，觉得这玩意儿似曾相识，又莫名觉得它很衬晓星尘。

　　他献宝似的凑到晓星尘跟前，摇了摇手中的剑穗：“道长你看，我给你选的，怎么样？你老是穿着一身白色，浑身上下尽是仙气，红色可以让你沾点烟火气。”

　　似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他痴痴地笑了起来。

　　晓星尘不接，与他擦肩而过。

　　薛洋叹了口气：“你不接，我也要送。”他走在晓星尘身畔，侧着身子将穗子绑在霜华剑柄上。

　　他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露出小虎牙：“一绑三生，你是我的。”

　　晓星尘任由他摆弄霜华，恍若不觉。

　　薛洋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哪里，只觉得走了很久，拐了七八个弯，终于在一座素雅古朴的店前停下脚步。

　　晓星尘站在门口，并不着急进去，又或许是……近乡情怯。

　　薛洋顺着他的抬头望去，深灰的牌匾上楷体上书三字：念悠阁。

　　怎的他从来没听过这还有座阁楼？

　　思虑间，晓星尘已迈步走了进去，空气浮动，沾染上一股清冽的檀香。

　　进了内阁，只见一蓝衣女子独坐窗畔，素手拈花，闭目小憩，桌上放着两杯正往外源源不断冒着热气的茶。

　　听到脚步声，她姿态翩跹地回首看来，微微一笑：“晓道长，等你多时了。”

　　薛洋瞪她几眼，又不可抑制地委屈起来，怎么晓星尘到处拈花惹草的……

　　晓星尘上前抱拳行礼：“蓝前辈，您总是这般未卜先知。”

　　蓝悠抿了口茶，笑了：“新采的峨眉芽尖，尝尝？”

　　晓星尘掀袍落座：“却之不恭。”

　　薛洋在心里暗搓搓地骂了几句，也挨着晓星尘落座。

　　那蓝衣女子竟视若无睹的，像晓星尘一般无视他。

　　真真是气煞人也。

　　你来我往客套几句，终归还是步入正题。晓星尘踌躇着开口：“蓝前辈，我想问问……阿洋……”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薛洋屏息凝神，生怕一个不小心错过什么。

　　蓝悠了然一笑，吹着杯中漂浮的茶叶，不急不缓地等待下文。

　　晓星尘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杯沿，似是在掩盖心中的不安。

　　“阿洋……他何时能醒？”

　　薛洋的笑僵在了脸上。

　　蓝悠放下茶盏，瓷制的茶器在木桌上轻磕，发出又脆又闷的一声响，仿佛薛洋的心也在这闷响中揪紧了。

　　蓝悠轻飘飘地开口，却恍如扔下一个炸雷：“你想听实话吗？”

　　晓星尘道：“……自然，左右不过多等他几年。”

　　蓝悠摇摇头，觉得此人已药石无医：“你走吧，别再来了。”

　　见女子要走，晓星尘慌了神，“咚”的一声闷响，让薛洋的心又跟着颤了一颤。

　　晓星尘端端正正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前辈！此话何意？”

　　蓝悠长叹一息：“晓星尘，薛洋已经死了五年了。”

　　恍若惊雷砸下，将晓星尘和薛洋劈得身心皆碎。

　　晓星尘跌跌撞撞站起身，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前辈，我近日可能脑子不好使，打扰了，改日再聊。”

　　“等等。”蓝悠笑眯眯道：“晓道长的新剑穗，倒是很衬你。”

　　晓星尘瞪大了眼，猛然低头一看，果然霜华剑柄上绑着个鲜红的剑穗。

　　“阿洋！是你吗？”

　　他夺门而出，薛洋却呆愣着并未离去。

　　蓝悠倚在桌边，抱臂看他：“你为何不走？”

　　薛洋一惊：“你……你看得到我？！”

　　对面嗤笑一声：“自欺欺人。”

　　薛洋道：“我，我到底怎么了？”

　　蓝悠道：“你死了五年了。当年你求我救晓星尘，为此付出了性命，如今孤魂野鬼残缺之身。晓星尘每月都往我这里跑，就为了问一句‘薛洋如何’、‘薛洋何时醒’，他恐怕真的是脑子不好了，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你已经死了，奈何他不信。”

　　薛洋一贯能说会道，此刻竟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你的记忆只保存了最美好的时光，所以你记得义城阿菁晓星尘，却不记得晓星尘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晓星尘精神恍惚，记忆每月便会自动循环——或许叫做周期性失忆也可以。”

　　薛洋举起自己半透明的手掌，阳光轻而易举地穿透过去，投射到地面上，竟连影子都没有。

　　他捂住脸，道：“不可能的……我要去找道长——”

　　摇摇晃晃，恍恍惚惚，像极了当年晓星尘死的时候。

　　修仙之人本就长寿，如此忘情忘尘，循环往复，折磨自己，也折磨旁人。

　　（完）

作者其实开坑的时候我就在想，要给薛晓一个怎样的结局？虽然故事里写的是双结局，但其实我知道，无论是薛晓还是晓薛，永远也不可能有HE。

作者好了好了，到这里就完结了，大家后会有期。

作者另一个作品《酩酊谣》写的是江澄的故事，有兴趣的可以去了解一下，目测是一个巨坑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