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很快又亮了。

　　槲树林边停着一辆越野车和一辆救护车，袁朗和几个卫生兵正等在那里。

　　季清和到时，不远处的五人相互搀扶着走，她想，不知其中的哪三人会成为A队预备队员，槲树林中却忽然跑出一个跌跌撞撞的士兵，摔倒在了袁朗的脚下。

　　那是第一个到达的士兵。

　　医护人员立刻上前救护。

　　三人组里，有一个人忽然放开了队友，掉头就往终点奔跑。季清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第二名到达了槲树林终点，那股子猛冲的劲头让他几乎撞在了袁朗的身上。袁朗一把揪住了他的背包带。他站住了。袁朗意味深长地看看他，又看看远处的另外两人，他的眼神里是一种至高无上的钦佩。

　　季清和通过声音，听出那名单腿士兵是伍六一，她看见伍六一拉开了代表自己的弃权的信号枪，冲队友吼道“跑啊！许三多！”季清和皱眉，对几名卫生员喊到“快去！”

　　许三多呆了下，这才掉头开始他的最后一段狂奔。他叫喊着，冲刺，超过前面两人，抵达终点。喊叫声中，许三多的双手砰然撑在那辆越野车的保险杠上。

　　远处的伍六一，已经被卫生兵用担架抬上救护车。他笑得像个大男孩，向这边不停地挥挥手。

　　如同敲门一般，袁朗轻轻敲了几下车子。季上尉，你去看看伍六一，等下跟着高副营长的车走。三位请上车吧，到车上交出你们的测绘作业。如果你们还扛得住往下的考验，你们很可能是我的部下。说着，他为他们拉开了车门。

　　袁朗的车开了，在这时，那两名相互搀扶的士兵，终于到达了终点。他们在倒下的时候失声痛哭了起来。

　　季清和看了眼二人，迅速跑向伍六一。

　　卫生兵剪开了伍六一的裤腿，露出肿胀乌青的肌肉。医官轻轻地摁了一下，问：痛吗？伍六一说：不痛。医官看了看：真的不痛？他很快便明白了这个士兵的伤势。他说你的右腿肌腱已经完全拉断了，是运动过度造成的。你这样撑了多久？伍六一的眼神一下就空白了。他说五年了。

　　季清和一愣。这意味着伍六一以后再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他很有可能就要结束自己的军人生涯了。她想到半年前那个意义风发的班副伍六一，鼻子一酸。“季上尉…还想和你做战友来着…我认出你了，那天的表演可真厉害。”他仍是笑着，眼眶却已经发红。

　　救护车开走了。

　　一个累脱了形的士兵，还在做最后努力。这是这场比赛中能到达终点的最后一个士兵。车子还没停稳，高城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大步在走向那几个仍在哭泣的士兵。

　　最后那名士兵撞过来的时候，高城拉开还在发愣的季清和，把他拽住了。他抱起那个身子不断往下坠的士兵，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高城吩咐道：这里的每一个兵，我希望他能去我的装甲侦察营！我相信侦察营总有一天会超过他们那个死老A！他说完一顿，对季清和说，上车！

　　离开那片模拟阵地后，袁朗找到季清和，问伍六一伤势如何。右腿肌腱已经完全拉断了。季清和说完抬头看袁朗，袁朗叹口气，所以我平日里才对你们训练这么严格，如果是在战场上，就不是一条腿的事了，丢的是一条命。季清和点头，说我都知道，我就是觉得很惋惜。“高城跟我要人做射击示范，你和宋源留着。下星期我来接他们的时候，你再跟我回去。这期间你可以去看看伍六一。”季清和点头，袁朗又说，高城这人有傲气，但是人不坏，有什么跟他说清楚，不要使小性子。季清和说是，他仍不放心，又细细叮嘱两句才离开。

　　团大院内，机一连的连长一如往昔地在操场边他们的归来。但从车上下来的只有许三多，有马小帅，但没有伍六一。一连长说六一呢？这就让老A撬走啦？许三多轻轻地说了句：住院了。怎么会住院呢？你倒是说个明白！许三多没说，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清和和宋源对视一眼，走上前敬礼。您好，我是A大队季清和。我是A大队的宋源。一连长向二人回敬一个军礼。

　　季清和告诉一连长伍六一的伤势以及最大恢复程度，话还没说完，高城已经从她身后走过来，一把揪住季清和的衣领，吼道“你tmd说什么！”季清和平静的再次重复，高城当即怒了，要不是你们来这里选拔，他会这样吗！季清和说，五年了。他吼道，不可能！我的兵什么样我能不知道吗？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一连长回过神来，让高城冷静，先放开人。高城盯着季清和，他这两天因为熬夜，眼睛里本就有红血丝，又加上情绪激动，眼睛红得厉害，活像一只暴怒的狮子。

　　“我问你，他能进老A吗？”高城没松手，“您这个问题…”回答我！他再次吼道，“那么你告诉我，那你有什么资格，能让你留在老A？”季清和不回答，对一连长使了个眼色，但是一连长同样好奇，就选择了忽略这个眼色。

　　“因为副队的速记能力还有各项指标都是优秀。”僵持一阵子后，一旁的宋源突然开口，“好！”高城道，“去吧吴晓勇给我叫过来，我们比比？”“比就比，我们还能怕你不成！”宋源沉不住气，和高城叫板。季清和转头，示意他不要意气用事。

　　“前些天贵军区的军事十项全能比赛，我和宋少尉是参演人员…”季清和还想拒绝，“那更好，我手下这些兵都没看够，那就再来一次吧。”高城仍是恶狠狠的语气，又突然凑近季清和“我必须给六一的战友们一个交代。”

　　季清和沉默一会，问他“你要比什么？”高城想了想说，就夜间射击。

　　季清和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