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送走老爷爷后很久没有人来做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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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骞山似乎是入了秋，温度愈发的低了，林子的根基——叶也微微泛起了古老的黄色，有几片早熟的叶子在乙烯的催促下早早的落入凡尘，归了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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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该归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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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打响指，登时手里便多了一只简雅的毛颖，面前摊着一张有别于竹简的泛黄的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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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积不大，但足够我将仅有的信息表述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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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张关系图，以菲洛为中心开始延伸。我悠悠然往道林和菲洛之间洒下笔墨，画了个双向箭头，写下了情侣二字，而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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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哥，看到你那么帅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做一回红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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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天气开始变得干燥了，南骞山里的雾像被夏季风打包带走了一样，总觉得一觉醒来，它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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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称得上是陪我整个春与夏的朋友，忽而招呼都不打一声说走就走了，心底总是会失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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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依然沉浸在对物是人非，逝者如斯的感概中的我迎来了我的下一位讲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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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白胡子大叔，看起来有点老，脸上皱纹不少，但却极为干练，右手手指中间有个很大的茧，似是常年握剑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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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要喝点什么吗？”他的过分严肃成功打败了我想要调侃他早生华发的欲望，导致我不得不半途收回笑容，一脸恭敬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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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手向着我，半开了嘴巴，本欲回答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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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给我一壶酒。”他收回了那只手，差点迸出口的“不”字被强行转换，听着有些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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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兴致盎然的站起来，一头蒙进我的小屋，一阵翻江倒海之后，我掏出了我珍藏多年的老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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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等等，怎么是女儿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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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愕的盯着手里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就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算了算了，喝什么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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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懒癌晚期的我本着将错就错的心理将其开了封，往两个陶瓷碗内徐徐倒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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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格外豪爽的举起碗就是一饮而尽，那姿态，那神情，那气质，活像个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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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瑞拉的大将军，驻守边疆是我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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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妈，还真是个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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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崇拜上了这个冲破天外天成为人上人的大叔，一个国家就一个大将军，他是击败了多少的能人志士才登上这个巅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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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犯下一个大错。我是他们灭族的帮凶。我是个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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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他犯下的罪，走过的歪路，经历过的挣扎皆与菲洛有着不可分割的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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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对菲洛犯下了罪？”我小饮一杯，忽而有种嫁女儿的感觉，心底一阵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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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哪有女儿可以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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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毁了她的家，还差点害死她。自那之后，我便将她收为养女。她初来我家时很怕生，也很恨我。我知道，也许有一天她会站在一个制高点俯瞰我，然后举着剑向我索命。可我还是要留下她，自己放下的罪，就必须自己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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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个父亲，都说父爱如山，此番我倒真是明白了。眼前这个一向严肃无比，紧绷着一张脸的男人，在提起菲洛及那段不愿意回忆的血腥的过去的时候，有了丝丝松懈及男子所缺乏的柔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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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是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在春秋代序的朝夕相处中，就是再大的悲怆也能被时光雕刻成深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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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送走道林一周后，她突然忘记了在水月沧澜发生的一切。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也许这样对她而言是种解脱。她不必再被过去束缚住前进的步伐，她可以像个正常孩子一样平安长大，她可以拥有一个景绣前程。可我知道，这对她不公平。她忘了她的家，也忘了我的罪过。可我忘不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踏足水月沧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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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深深的忏悔中又饮了一碗，豪爽依旧，只是神情变得有些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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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着一颗不那么错误的初心在一不小心里成了时间的罪人，而后用了十几年光阴去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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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知道，这不过是给自己寻一个安慰。多少条人命啊，岂能说弥补就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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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洛是个好孩子，坚强独立，从来不需要我来操心。她总能自己处理好事情，讲起话来活像个小大人，说实话，送她去星学院的那一天，我挺不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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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看来养女也不例外。不管是本着什么样的初衷去收养她，他到底是把她当成了亲身女儿去看待，哪怕对她十分严厉，但是心里始终在挂记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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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将军，是罪人，更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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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想起了一切，我能相信到她有多痛苦。我不希望我的存在让她感到难以选择，如果可以，我希望她从不曾爱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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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父亲之大爱，也莫过于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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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忽而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抬起剑来在生父与养父之间徘徊。面对女儿的痛苦，他宁愿失去十几年来所有的父女之情，只求她一颗勇往无前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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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然超出了他对她的愧疚，这是他对她如山般伟大的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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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瞧着碗里不停摇晃着的女儿红，我开始猜测在菲洛出嫁那一天这个刚强的男人是否会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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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乌鸟私情，愿乞终养。她是个爱憎分明的人，断然不会忘了您的养育之恩。相信我，她会是您一辈子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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