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半岛，三面是华丽伶俐的维多利亚港，那些张灯结彩的船上多半是流动的内地游客。
记得先前在EU（冲锋处，支援协助工作的巡逻队）时，你和搭档闵玧其因为一个声称看到有人在浅滩抛尸的报警电话而一路拉着警灯嘀哩嘀哩深夜赶到“抛尸现场”。
一个湾仔富人区底下无人问津的浅水滩，四周是东倒西歪的树木有着很强的遮掩性，闵玧其每到认真时就会把下意识把自己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你们背靠背举起执勤手枪检索着周围，直到看到了那个黑色人影。
漆黑的夜里穿着漆黑的衣服，像是弯着腰的动作一边在鼓捣怀里的东西，一边将什么向水里撒去。
你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向那边靠近着，就在这时你的传呼机恰好响了。
“9组9组，准备交班。”
三个人的动作戏剧性的同步呆滞了一秒，闵玧其的声音和传呼机里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弥sir，你的加肉餐送到了。”
“不许动！！”
你握住静音键的手跟着闵玧其的喝令抖了抖，回想起刚刚在车上跟老闵信誓旦旦说再不减肥就去绕着九龙跑三圈的话。
闵玧其用一种传奇般的姿势，一手用枪，一手光电筒，成功让处在集中光线里黑衣人一动不动。你常调侃他的身手不去飞虎队就是屈才了嘛。
老闵说他才不会去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特种队伍，要做条子就要搞个大的，当个警司玩玩才有意思。
没错，我的搭档是个急功近利的实在人，所以每次出警他都是用一百分的精力应对，包括这次，若是侦破一场大的命案，我们两这次的考察升职就八九不离十了。
那个黑衣人手里抱着一个陶罐子，我和老闵用百分百的严肃打开那个“作案工具”后发现。
这他娘不知是哪个倒霉蛋的骨灰。
“是我爷爷，他的愿望是留在维多利亚港。”
老闵紧闭的唇在微微颤抖，面部表情把隐忍这两个字表现得不可谓不生动。
我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娘的，真当我们是擦屎尿的保姆吗？”在回去的路上某人还愤愤不平的怒锤方向盘。
事实上大部分的人都非常不配合警察的日常工作，特别是富人，你还不能质问，问就是:你是哪个处的，督察叫什么名字啊？
后来凭借搭档老闵的过人聪慧和侦查能力，你成功用“辅助”业绩跟着他一路升职，到了o记（香港专门的‘扫黑除恶’精英小组）。
闵玧其看起来人冷嘴毒的样子，却总会在关键时刻护着你，嘲笑你人傻乎乎是仿佛是他办案以外唯一的乐趣。后来你被分到了别的组，他看你常忙的焦头烂额的样子活像一个老妈子一样唠叨。
别看你在侦案时总是比他慢半拍，你也曾是警大的尖优生好不。
“不要再用你嫌弃的眼神看着我了，这滑蛋炒饭都不香了。”
你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活像一个戳着竹子要吃肉的熊猫，事实上你已经几天没睡了，上头像是发现你一起全程打辅助混分的水分一样，刻意在二次考核。
“案子很难吗？说来听听？”
你戳饭的动作突然停止，因为小组之间工作保密性是再重要不过的了，若是被发现革职都是一瞬间的事。
老闵一心想向上爬，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他自然最懂得了。
“你吃饱了？”
“饱了”他单手撑着下巴在笑。
“那你很撑啊？”他垂下眼皮，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比我机灵太多了，眼见就要超过那几个老牌探员，见习督察的位子唾手可得。
这种曾经的战友在和自己疏远的感觉，让你不禁略带自责和伤感的感叹。
“唉，都说了不要总嫌弃我，教我点东西多好。难道以后出案你还会千里赶来给我挡枪吗？”
“会啊。”
我现在依然记得那个场景，在旺角一个便蓬小店里，红裙阿妈锅里的煎饺还滋滋冒着油气，他穿着一身黑色，本就鲜少有多余感情的眼睛里说这话时也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我当时在想，切，说的跟真的一样平常。
那张照片里的他也是穿着黑色的警服，公式化的笑在我见他第一次就大肆嘲笑，像是阿sir在逼着你笑一样。
阿sir说完悼词后，将那个只有一颗四角星的警衔和红色旗子亲手放在红棺木上。
他得有多讨厌那只有一颗星的警衔啊，说好没有做到警司前谁都杀不死他的人，为什么在我面前就闭上了眼睛呢？
“只要我不眨眼，说的一定是真话。”
卧底行动什么的最讨厌了，要不是督察一直挑刺搞得我心烦怎么说我也不会主动接这次的活。
资料上说是喜欢直接暴力的头目，谁能想到他会有囚禁虐杀人的癖好。
这是我被关在徒有四壁水泥的毛坯房里的第五天了，端来的东西我一口也不敢吃，只是在墙角等到下雨会有水滴落下来。
这个屋子加上我原先有四个人，每次铁棍划着地面行走的声音靠近，就会有一个人被拖出去，惨叫一直持续着直到嗓子哑掉虚弱停止。
我的眼睛始终被一块破布蒙着，嘴上的胶布有些许脱胶。手臂上的皮肤已经没多少是好的了，若是能看到，必然是沙石和血水混合在一起的可怕模样。
我一直在尝试着用粗糙不平的墙面来摩擦使麻绳断掉，可是这个办法彻底行不通了。
我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门被打开了，这次却没有那可怕的摩擦声。黑色的布子也会带来些许光感，我有些害怕的把身子缩了缩。
来人一言不发的走到我面前，蹲下时有些熟悉的味道，接着布条被拿下我恢复了视野。
是闵玧其。
我喉咙里呜咽的声音做足了要大哭一场的委屈架势，闵玧其嫌弃的把胶带一撕。
“忍住，我怕你一会儿出门会瞎掉。”
我的丧气水硬生生给憋了回去。在帮我解开手腕上的麻绳时，他看到那可以说是泥泞的皮肤，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很疼吧”时隔多久又听到这温柔的声音，我感动的心就要爆炸了，可是闵sir说不可以哭，忍住。
“我以后再也不吃酱猪蹄了，呜。”后面那个是我没忍住突如其来的哭腔，发出极为不妥的哽咽声。
“这次回去...”他的话还没说完，背后的门突然开了。
我并没有看清来人的样子，也没有看到乌黑发亮的枪口。闵玧其几乎是下意识的整个人挺立起上半身，将我夹在他和墙壁之间。
但我听到了那声钝而突兀的枪响。
像数十次我和他在训练场训练时一样，闵玧其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准确听出小型枪的型号，可我却做不到。
我讨厌枪声，讨厌放炮声，所有突如其来撕裂我世界的声音都会让我受到惊吓。
可这次不一样，那声音像是被关在了钟罩一样的空间，钝钝的在空旷的房间里环绕，我的耳边只有嗡嗡的余响，没有多余的惊吓，因为他就在我旁边。
他的味道总是带给我无与伦比的舒适和安心。
我牢牢盯着他的脸，死死的盯着，期盼的看着他希望着。
希望着不可能的希望。
我希望看到他久违的寡淡笑容，拍拍我说没事。
希望他不眨眼睛的跟我谈论为我准备好多少油炸食品，叫我改善伙食。
闵玧其说:只要不眨眼，我说的都是真话。
他在骗人。
“别害怕，我带你出去。”他的眼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静静流淌着，安静平缓的，近似于无的微弱波动。
他没有眨一下眼睛，可我知道他就是在说谎。
瞳孔突然失去了焦距，他的身体慢慢滑落到我怀里。
我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看着门口那把被人慌忙逃跑落下的手枪，警员们一个接一个跑进来，都摘下了帽子。
嘘，他说会带我出去的。
老闵这家伙就是贪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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