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个少年。
在我并不长的生命里走走停停。
当他路过的时候，我叫了他的名字。
他听到了。
分明听到了的。
分明将拳头攥的更紧了些的。
……
分明，是想要再回头看看的。
心里的那个声音很轻很轻，却将安静的灵魂震醒。
还是走吧。
带着吉他。
别回头。
……
——————————
黄昏的光柔柔的，将人炙烤的慵懒。
从上自习的开始就这样趴在桌子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静下来就会瞎想。
想为什么窗外的那片叶子还在冷风里挣扎，想为什么校园门口的猫还在墙根睡着。
想会在课桌上睡的这么沉的原因……
头顶被一只大手松松揉了揉。
耳朵一侧，就被填入了一只淡蓝色的耳机。
悠缓的吉他声就沿着长长的线，进入耳廓。
眼睛顺着还摇摇晃晃的耳机线，看向那个什么时候都淡的像要融进背景里的身影。
白白的耳朵掩盖在黑色的头发下。
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一敲一敲。
食指有着我最熟悉的茧。
不会有人比我更熟悉了。
那大多时候泛着冷意的指尖压在吉他弦上轻轻撩拨的样子。
周围被搅起的空气。
连带着有些发痒的心。
那句话想也不想的就说出了口。
“今天去你家吧。”
在我桌上的影子晃了晃。
“好”
淡淡的散在空气里。
又陷入了昏沉的睡意里。
闵玧其。
是我的发小。
从初中开始就很少用青梅竹马这个词了。
原因。
他初二的女朋友不是很喜欢我。
大概也是赌气吧。
说好的三人行，就在他把心意说出口时变得尴尬无比。
我看了看怀里他的书包。
心里乱的像一团麻。
很想砸在他毛茸茸的头顶啊。
分开后就一个人走到了理发店。
头脑一热推开了门。
“叔叔，我要剪短发。”
“多短啊?”
我看了看灯光下泛着冷意的剪刀，和一地纷乱的头发。
在耳后比了比。
“很短很短”
短到不存在就好了。
就装作不存在哪样的心情好了。
这样还能每天无所谓的和他在送她之后一起回家。
这样还能在看到他帮她把头发绾在耳后时，摸一摸耳后已经新长出的小尖梢。
也就是这样。
周围称呼青梅竹马的人更少了。
正是敏感的年纪。
都要避着那些过分亲昵的关系。
所以在向朋友介绍我的时候。
会轻巧的一拉我的书包带，把手搭在肩上。
“这是我发小，闵阿米。”
苍白的笑散在风里。
就会开始习惯。
走路也要退三步的距离。
第一次到闵玧其家里。
暖洋洋的房子。
白色的家具像是春天的小雏菊。
把鞋子堆在门口的台阶下。
向着厨房的方向鞠了一躬，轻轻说声伯母好。
还没听到回答就被闵玧其抓着袖子弯弯绕绕走到他黑漆漆的屋里。
厚实的窗帘将屋子遮的阴霾。
只有一道光显眼的照在墙角的木吉他上。
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
闵玧其把两个人的衣服挂在门后的架子上。
就看到了一动不动的身影。
“想学吗?”
我摇摇头。
“想听”
学乐器一定很累吧。
闵玧其领会的笑了笑。
坐在旁边的白色毛绒地摊上。
手指娴熟的几个撩拨。
就像是故事一样的曲子滑入了耳朵。
记得那个没有阳光的房子里。
我坐在白白的云朵里。
像是整个人要陷进哪里。
只是不想回家。
“好听，可以再一首吗?”
他撇撇嘴。
“我暂时只写出这一首啊。”
那时候就该知道的。
笼子会留不住想飞的鸟。
闵玧其的才华是附近小有名气的。
他练习钢琴的频率对楼下的阿婆来说就是三休闹铃。
允琪的妈妈很喜欢钢琴。
音乐老师问他喜欢钢琴什么。
小小的少年安静的坐在大大的钢琴面前。
“妈妈喜欢”
不会说谎。
所以大多数时候会讨厌说话。
总给人很高冷的感觉。
但上了高中情书却是以校园为圆心以半个南韩为半径画圆。
有时候替他收拾，甚至会看到济州岛的来信……
我皱皱眉。
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
也懒得问
直到他跟我说。
“闵阿米，你要来看我的比赛吗?”
那天他在台上。
嘴皮子吐落出奇的利索。
心里感叹以后可能再也没有吵过他的可能了。
就听到主持人在battle后问闵玧其。
“为什么要来这里pk”
闵玧其发梢沾了汗水，落在洁白的脑门上。
他动了动耳蜗的回返。
拿起话筒的手攥的紧紧的。
“因为喜欢。”
最后两个字说的很重。
像是倔强的孤雁不识归路。
但只有我看到。
他另一只袖子里隐隐发抖的手。
闵玧其开始教我弹吉他。
每次我一个人抱着吉他拨着c调小弦，他就在一旁安静的写着歌词。
嘴里不停的咀嚼着韵脚和flow。
underground的那些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了解也只是停留在背着书包在人群里跳高看台上那个哼哧哼哧把语速快到极致的人。
手在弦上胡乱一拨。
好好的一首曲子就乱了。
抬头看闵玧其毫无动作。
有些无聊的我就开始胡乱弹起来。
竟然也找到了一些音律。
闵玧其听到了抬起头。
“你在弹什么”
我笑笑。
“没什么”
他走过来给我纠正手指位置。
从后面环过手臂。
指尖搭着我的。
心跳一下变得快了起来。
后脑勺被他呼吸轻轻吹动的地方有些发麻。
“弹得不错，有机会你可以唱歌给我听啊”
他带着打趣，街坊都知道我从小五音不全。
我撇了撇嘴。
抱着琴的左手用肘向后一顶。
闵玧其下意识腰部一躲，头就支在我的肩窝处。
“哦莫莫莫莫”
我下意识回头去看他怎么样。
鼻尖发生触碰的距离。
他的皮肤真的很好。
白的发光。
嘴唇也很红，，喜欢嘟着嘴的标志性动作。
两个人都因为这突然的近距离而愣住。
至于我，就是个贪心的人。
但是闵玧其，不知道在那时是吓到了还是怎样。
盯着彼此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
谁都没有先动。
不前进。
不后退。
微妙的气氛瞬间蔓延。
咳咳。
闵玧其先向后挪了挪。
用手掩住鼻尖低着头咳嗽了几下。
动作幅度大到刘海都跟着晃了晃。
我看着他发窘的样子。
还有颊边瞬间烧起来的红云。
就算是发小，就算是当成男生看的朋友。
还是会有感觉的不是吗闵玧其?
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却再也不敢跟我对视了。
“没关系吧?”
也不再管他，低着头继续摆弄被碰走调的琴。
“啊。”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接着是房门打开。
“我去给你拿杯水吧。”
从胸腔闷闷的发出声响。
在散发着少年干净的肥皂清香的屋子里闭上眼睛。
真是奇怪呢。
明明心跳的快要从左边逃出来了。
还是面不改色啊闵阿米。
从什么时候开始。
习惯的呢。
……
灰色的地砖。
白色的墙壁。
医院的走廊是塑胶的。
会听到轮椅或者拐杖在上面划出刺啦的声响。
不喜欢。
刺鼻的消毒液味。
不喜欢。
被灯光照出凹凸不平的低洼。
不喜欢。
走廊里占着一排座椅打着盹的人。
不喜欢。
……
坐在对面表情严肃的白大褂。
总会皱成川字眉的中年男人。
分明什么都没写。
就让人感觉死期将近。
看他习惯性把手里的笔转来转去。
总让我联想到死神手里有着细细长柄的镰刀。
“闵阿米……”
“对。”
我欠了欠身。
直直盯着他脸上的皱纹。
握着衣角的手将虎口捏的泛白。
“这样多久了?”
多久了?
还真是个难题啊。
因为闵阿米的时间轴里。
貌似没有自己这个概念。
只有
闵玧其得了少儿钢琴演奏奖。
闵玧其因为把鞋子掉进河里坐在桥上大哭不敢回家。
闵玧其上小学第一天就和小朋友打架。
闵玧其初一拉着她一起翻墙逃学，因为是夏天的裙子制服，还先去男厕换了他的运动裤。
还有闵玧其遇到了一个女生。
是一个让他用很漂亮来形容的女生。
安延喜，长头发，大眼睛的女生。
闵玧其第一次表白，竟然没被拒绝。
闵玧其第一次约会，拉着我去缓解紧张。
“你跟我去嘛，看到你我才不会紧张，我都不知道自己要跟她说些什么。”闵玧其摇着我的袖子，嘟着嘴，撒着娇。
“你自己的女朋友，为什么非要我去缓解尴尬。”
闵玧其……第一次被甩。
两扎啤酒。
喝到第二天两个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在那条街醒来的。
从那以后。
闵玧其变得不爱说话。
本来就话少的人。
变得害怕说话。
喜欢闵玧其教我弹吉他。
喜欢闵玧其一个人在角落里写歌词。
喜欢……闵玧其。
“这样……不会太久了。”
虚伪的，习惯性的笑。
又不知不觉的爬上了我的脸。
多想给自己一巴掌。
每次看到镜子里越来越不像自己的面容。
都想撕碎她的面具。
“我，不会这样太久了。”
医生喜欢的病人。
一种是知道生了病，会乖乖吃药的。
另一种，是知道病不会好，不哭不闹，乖乖等死的。
“闵小姐能这样乐观，我很高兴。”
路上的灯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怎么。
一闪一闪。
怪吓人的。
以往遇到了，都会绕道走的。
想到这里，又笑了起来。
自己现在的样子，鬼见了都会躲着走吧?
突然有一辆摩托车，开着刺眼的照射灯就向我开来。
侧身躲了一下，鞋子磕到路边的石阶。
一下踩空。
结实的坐在草坪上。
袋子里的药，散了一地。
“阿西……”
现在的样子是得多狼狈。
不过人生也不会更坏了对吧?
老实的伸手去捡。
一盒一盒的。
再装进袋子里。
想起上学时如果把东西掉在地上。
总会有一只洁白修长的手。
还有碎碎念不停地话。
“呀，闵阿米，你是猪吗?好好走路都能摔倒，平白无故的把东西脱手吗?”
觉得无辜。
反问他。“为什么掉东西就是猪。”
闵玧其眯了眯眼，把嘴巴怀疑的向上移了移。
“因为猪蹄，只有两瓣啊，你没看过麦兜吗?”
少年清脆的笑声在耳边环绕。
我皱了皱鼻子，觉得这个人多半是个傻子。
还有他那只不停模仿两瓣要怎么夹起东西的大白猪蹄。
“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啊麦米?”
蹦蹦跳跳在路上。
“是什么是啊，你疯了吗?你才是麦米!”
背起书包想逃离这个蛇精的势力范围。
和他在一起真是拉低智商。
还会变懒。
“喂，一直掉东西的不是你吗?那这个粉嘟嘟的水杯是谁的啊!”
我一回头，就看到那个白的耀眼的人手里正以胜利者的姿势拿着我的屁桃水壶!
“呀!闵玧其你什么时候拿走的啊!”
“啦啦啦啦啦啦!不告诉你你来抢啊!”
“神经病吧!我要是捉到你你就完了!”
两个追逐的白的身影奔跑在昏黄的道路上。
落日的温暖洒满了整个沙滩。
海浪一层叠着一层。
相同的海，却找不到相同的印记。
都像泡沫散在水里。
只有消失的那一瞬间，会在眼前反复出现它光泽的圆壁。
慢吞吞走到楼下。
低头翻着包里的钥匙。
没想到会从黑色里走出一个人。
像融进去，又分离出一块黑色一样。
沉默的人。
等了很久吗?
想说的没有说出口。
我看着他的眼睛。
越来越空洞的眼睛。
“不久，二十分钟。”
他慢吞吞的说着。
又走近了些。
低头看了看我沾了泥土的膝盖，还有胡乱散在两边的长发。
只是懒得去剪短。
从去你家学吉他以后。
不是因为……
你说你喜欢长头发的女生。
不是因为……
你喜欢过的那个人。
“又摔倒了吗?”
闵玧其皱了皱眉，打量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袋子上。
小心翼翼的把袋子往后藏了藏。
“家里有人要用药，我先上去。”
打算绕过他走进去，却意料外的，被泛着冷意的手抓住了袖子。
飕飕的冷气从袖口钻了进去。
“又一个人哭了吗?……很疼吗?”
鼻子里有一股凉意。
啊，这该死的天气。
“没有。”
想把袖子抽出来，却在几下挣扎后。
那双真实的，冰凉的手。
握住了我的。
“家里会有人等你吗?你一直一个人住，不是吗?”
我一直将身子向着门。
不想回头。
才不是因为。
害怕看到他的眼睛。
“是啊，所以现在家里有人在等我，我很着急。”
手上一直在用力。
“请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那只手却攥的更紧了。
“我很担心你，屋子里很闷，家里没有人，我只是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儿。”
心里有一个声音，它劝我缴械投降。
但是不可能了。
半年前他说了不可能，是我反应迟钝，拖到现在。
就是现在。
“我很好，托你的福。”
空气静了静。
身后的人很久没了声响。
闵玧其看着那个不愿意面对他的背影。
“你现在，是在讨厌我吗?”
……
“不算吧，我有说过……喜欢你吗?”
没有吧。
就算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没有说过喜欢你吧。
就算因为你和别人恋爱难过的要死，也没有说过喜欢你吧。
你现在这样觉得我讨厌你，又是为什么呢?
……
“是我的错，那次……”闵玧其压低了声音。
又开始，欺骗自己了。
再这样下去，真的要讨厌了。
“闵玧其，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会让人觉得晦气吗?”
我转过身去。
再冷静不过的，看着他。
“在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会觉得恼火吗?”
多奇妙啊。
故事的承转启合。
“闵阿米，你够了，我今天够火大了，别再闹了。”
闵玧其一把将我推在地毯上。
幸好是地毯。
怀里的吉他还没磕坏了棱角。
我把头低下去，呆了几秒。
嘴唇磕到吉他的调弦器上，破了一大块血肉。
口腔先一步感受到了血腥味。
就抿着嘴，不敢说话。
怕滴在洁白的地毯上。
抱着吉他站起来，看了一眼躲在闵玧其身后的。
有着长长头发的身影。
那时候就在脑海里回荡的话。
“我不想再看到你，闵玧其。别再让我看到你。”
明明已经模糊了视线。
明明已经看不清面前那个人的表情了。
是风太大了。
一定是风吧。
所以带着吉他走吧。
别回头。
这样的日子。
不会太久了。
……
阿米世界观带入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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