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榆卿失踪了三日。柳钰派人将神医谷寻了个遍，这才在深谷处找到身边满是酒坛，蜷缩成一团的榆卿。
见有人来，榆卿也不予理会，只是又往黑暗处缩了缩，嘴上嘀咕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榆卿”恍惚间，似乎听到柳钰在唤他。榆卿微微睁眼缓缓坐起身，一手死死抓着心口，眸光晦暗不明。
循声望去，便见柳钰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榆卿强打起精神，蹒跚的走向柳钰，勾起一抹勉强的笑容:“你可是不生我的气了？”
见柳钰不语，又拉住柳钰的衣袖，正欲开口，手却被甩开。
榆卿脸色白了几分，他沮丧的低下头，贝齿死死咬住下唇，心脏的疼痛愈发强烈。
“莫气，我告诉你一个真相罢。”须臾，心痛这才有些缓解，榆卿急促的喘息着，缓缓开口:“我骗了你。”
“何意？”柳钰总算是开了口。
“我从未给你下过情蛊，我只是气不过......气不过你将我忘得干干净净，可我却还在等你来看我。”
“你来了，可全然记不起你的承诺，甚至待我如生人。”榆卿的脸上是柳钰从未见过的哀伤，细看之下，才发觉几道泪痕隐藏在他凌乱的发丝中。
“我救了你，待你苏醒之时，便骗你，心痛是由情蛊引起的。因此，阿钰，你对我的好，究竟是为何？”榆卿抬眸，与柳钰四目相对。
柳钰此时心绪烦乱，完全顾不上回答榆卿的问题，他转身离开，却未能听见身后小声的哽咽。
“疼……”被死咬着的下唇溢出丝丝血迹，榆卿卸下一切伪装，跌坐在地上，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他望着柳钰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你说过……我笑起来你才开心……所以我学会笑……我给自己下蛊……若是哭……便会感到心痛……这样就不会轻易哭了……可是……我真的不爱笑……我也会哭呀……”
四
柳钰回到书房，脑海中回荡着榆卿的话。
刚开始对他好，是为了情蛊。可后来呢？后来？就没了理由。不知为何，便想对他好。
柳钰仔细回想方才，心中一惊:榆卿的脸色似乎差到极限。不禁暗骂自己身为神医谷谷主却连这点都未曾发觉。
他快步向着榆卿所在的位置走去，神情是少见的焦急。
心中不祥的预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扩大，直至望见蜷缩在地上的榆卿的那一刻，心中似乎有一块什么塌陷了下来。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二话不说将榆卿打横抱起，怀中的少年双眸禁闭，呼吸微弱，还不时发出几声微不可闻的呻吟。
“榆卿。”柳钰颤声唤他。
榆卿费力的睁开眼，咧开一个苍白的笑容：“莫要生我的气啦......若你不喜欢我，厌恶我，那我可以走......只要你不生气就好......”
柳钰步伐微微一顿，他低头望了眼榆卿，低声骂了一句：“傻子”
榆卿轻咳了声，目光有些迷离：“阿钰......”
“嗯，我在。”
“我心悦你。”
柳钰正欲开口，却被榆卿的话打断：“柳钰，我并非是在开玩笑，我对你，从头至尾，都是真心的。”
榆卿低低的笑了声，闭上眼：“可......你对我呢？”
自此，便再无了声响。
“榆卿”柳钰唤他。
“莫要睡过去了......醒醒......”
“我未生你的气。”
“回答我呀......”
五
榆卿被柳钰轻轻放在床上。
不知何时起他发起了高热，柳钰哪怕是坐在床边，都能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
“骗子......”榆卿小声嘟囔。
柳钰望着他，见他双眸紧闭，便知晓他这是说起了胡话。
“明明答应我......一定会来南疆为我过生辰的......”
“我便这样傻傻等了七年......可你一次都没来过......”
“亏我还在南疆帮你解困......你信誓旦旦的说今后都要来看我......骗子......”
“你说最喜欢我笑......我竟然信了.....哈哈哈”
柳钰将冷水打湿的毛巾敷在榆卿额头上，无意间便瞥见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眼角缓缓滑落。
“可是我笑了......你为什么还是不喜欢我呢？”榆卿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柳钰......我累了......我不想再等了......”
柳钰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俯下身子，心在触及面色接近透明的少年的那一瞬间剧烈的疼痛起来，他伸手，将少年上扬的嘴角抚平：“别笑了，我知道，很累。”
“我不知我待你到底是何种感情......”
“遇见你之前，我常常会做梦，梦里有一个红衣的少年，他总会问我何时才会归来。可我记不起南疆还有一个你。”
“我只是觉着，任何事情，似乎都从遇见你那时开始变好，觉着身边多了一个有趣的人。”
这是喜欢吗？我不知。
六
第三日，榆卿依旧未醒。
柳钰将榆卿安置在书房的里屋，自己则是在外屋处理公事。
“珏，早几日你可是来找我请辞？”柳钰轻声问来人，却不自觉的瞟了眼里屋，生怕扰了屋内之人的休息。
“回谷主，再过几日，我便要成亲了，便想着能回去完婚。”珏回答。
“你爱你的妻子吗？”
“爱”
“那，爱一个人是何种感觉？”
珏微微一愣，随即答道：“想与她相伴一生，无论何时，只要她在，心中总是欣喜的，你会无偿的对她好，会为她做许多从前不曾做过的事。”
柳钰点头，心中有了几分了然。
原来，自己对榆卿不是喜欢，而是爱么......
他缓缓走进里屋，坐在榆卿床边，轻轻握住他泛凉的手：“阿卿，我对你，是爱。”
所以，你要快点醒来呀......
七
无人知晓榆卿到底为何会昏迷。
只知自他苏醒之日起，便再没了笑容。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神医谷中彻底消失了一个红衣少年的踪迹。
第二日，下人慌张的闯入书房：“谷主，榆卿的房中未见他的踪影！”
柳钰握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轻笑：“无妨，他累了，该让他走了。”
等我这么久......我将你忘却......其实很累罢.....
那么，换我来等你。
榆卿离开的第一年，柳钰将准备赠予榆卿的生辰礼物摆在房中，想着待榆卿归来之时，便将这礼物给他。
第二年，榆卿还是未曾回到神医谷。柳钰也不恼，只是常常待在深谷处饮酒，每逢饮酒，必醉，醉了便大笑，小声唤着榆卿的名字。
第三年，柳钰从商贩那买下一块清晰的铜镜，每每处理完谷中的事务，便望着铜镜，一手拂唇，耳边似乎是那少年轻声的喃呢：“我心悦你”
我亦是。
便这样等了四个年头。
每逢柳钰生辰，他便去河边放一盏花灯，花灯上来来回回便是榆卿二字，四年未变。
可他从未注意到，总有那么一个红衣少年站在不远处望着他，待他远去，便趟水去取那漂在水面的花灯，而后一身湿漉漉的，坐在岸边盯着花灯出神。
“真是......”榆卿勾唇，泪却落了下来。
八
又逢柳钰生辰。
神医谷来了个身披斗篷的怪人。
他趁着柳钰外出的当，偷偷溜进书房，本想将书房好好打量一番，余光却瞥见那柳钰处理公文的木桌上，工工整整用刀刻下“榆卿”二字，却又在其后加了一句：柳钰挚爱。
榆卿无声轻笑，指尖在字上摩挲着，眼睛又酸涩了起来。
当真是......越来越脆弱......这般便心软了......
正欲转身，却被桎梏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身后之人将他抱得紧，生怕一放手便会将他弄丢。
“你回来了？”柳钰轻声问道。
榆卿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柳钰喃呢了句，将脑袋搭在榆卿肩上，浑身颤得厉害。
榆卿转过身，便见柳钰泪流满面，他轻轻捧起柳钰的脸，吻了下去。
“我不会再走了。”
终章
“阿钰，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罢。”
“甚么？”
“我才是中了情蛊的那个人。”榆卿冲柳钰笑道：“情蛊是你幼时无意种下的。”
“因此，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你的。”
“我知道。”
“那你对此有何表示？”榆卿挑眉。
“我也是。”
“其实我挺高兴的。”
“为何？”
“因为啊......我等的那个人来了，还有了一个等我的人。”
“那，今后莫要再离开了，我也不会离开。”
“好，你要遵守诺言。”
“会的，一定会的。”
完
执笔/逝久儒
我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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